以吻封缄（2/2）
“但这甜点好像也有点淡。”
“哟，还真是。”
“。”青年缓缓回头，抱紧了身前的办公终端，“抱歉，长官，这些是星舰上余出的食物。0154阿诺德说不要浪费，所以我就拿了些。”
‘生活服务’AI全手工制作半成品，整整一箱。
然后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倒不是因为下午茶，那两人心事重重地没话找话，纯粹是到了不得不开口前的忐忑。
他们互相对视欲言又止好几分钟，飞行器靠近一处铁城堡，终于在伊塔洛斯不耐烦地目光下说：“裴长官，您被唐恩指挥官指控有重大军事过失，需要您去监察处接受调查。”
伊塔洛斯对他们的惶恐难以理解：“知道了。”
“很抱歉没能拦下来，不过别担心，您是幸存者，他们自然不会把您怎么样。”
“对，他就是故意恶心人罢了。”
两位用幼稚言语安抚，仿佛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孩。
三人随他来到城堡入口，只有那位青年被准许一同入内。
城堡并不是伊塔洛斯印象中的风格，它更像是一座线条优美蜿蜒的壁垒。没有繁复的纹饰与雕像，墙体平整，窗口有序排列。布局错落有致，中心耸立。
卫兵带他们前往西南方向。这地方紧挨树林，显得更静谧，而墙体年久失修，微有剥落。一个在平时疏于整理外部的机构，不像监察处，倒像是监狱候审。
人们来来往往，不算繁忙，也不算悠闲。在有人前来时也能分出那么几分钟驻足瞥视，与旁人闲聊几句。但这地方布置得不很紧凑，稍显空旷，以至于他们窃窃私语也能被来人听个完全。
好吧，伊塔洛斯觉得，能听得太清应当是他个人原因。
“听说郁长官牺牲了，并且这次基地和补给舰一个没留下，现场只有无数虫族的尸体。”
“连郁长官都拿虫族没办法，我完全不敢想象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这太恐怖了。”
“但他活下来了。”有人颔首示意。
“他怎么看起来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可是郁长官啊！”
“那又怎么样，你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会把那些人当做至交好友吗？”
又有一人加入闲聊：“说不定早就把他们的名字都忘了。他就是个自私冷血，不折不扣的混蛋！”
星历451年，二月，小雪。
湿冷的冬季远比想象中漫长，这场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好像永远不会结束。冷得教人想逃到永远春暖花开的世界。
这也是帝国第一学院进行两年一次的收招时期，少年们从各星系出发，涌入了这片冰天雪地。
报名持续十天，成功通过体检的少年男女便进入学院展开为期一年的基础学习，在此期间，食宿全免，甚至还有微薄补贴。也算财大气粗。
裴鸣完全是冲着管吃管喝来的，更何况，只要通过体检就报销往返路费，这种好事不可能放过。至于一年以后？混过去再说。
学院门口的自助报名点增加到二十多个还是人满为患，更别提旁侧的人工通道，那更多。人们裹得严严实实，又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如果前方再堵上半小时，那一定是因为行李卡主而人无处可走。裴鸣背着他干瘪的小包，周身一件薄绒大衣，显得格格不入。
他在队伍中缓慢挪动，临近终点才发现自己站岔了队。前面不是人工，而是自助。他往后看一眼，天色渐暗，人只多不少。事已至此，也不可能重排。
等到前面的人上前操作，他便在后方观摩。按照提示与选择按键的颜色，倒也不怎么复杂。
裴鸣现学现卖，正点着，后方一人忽然将他打断。
“同学，身份证明带了吗？”那人身量与他等高，面容俊美，脸上漠然却不刻薄。周身打扮很容易与他人区别开，看起来是哪家有钱人的小少爷。
裴鸣拿出证明，不动声色打量对方。
这人只是看了眼，伸手把他数据屏上的东西删除，五指轻盈划动，重新输入。
——Theta-0600527049，裴鸣。
哦，是他的编号和名字。裴鸣想，原来输入的是这个。
“身份已录入，请前往C区进行体检。”
“谢谢。”裴鸣道。
“不客气。舟车劳顿，好好休息。”那张漠然的脸上出现一个笑，温柔又亲和。
体检结果在预料之内，裴鸣成功混入学院，被安排在第五区分院进行学习。虽然远离市区与王城，但好处是清净，场地够大，食宿环境优良。
他这种人没什么远大志向，来学院不是学习也不是以此当跳板。学习只是他无聊混日子，保持自己不被退学的让步。可哪怕裴鸣没有学习的爱好，也在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课程中，与那些鬼画符似的字体熟稔。
真是个好消息，他识字了。
裴鸣不愿意承认，但他最怕的就是改变，懂得越多就越不甘安于现状。害怕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念想力所不能及，那后面苦日子才多呢。
451年，九月，晴。
基础训练舱不是人待得地方，同期学员纷纷跪地抱怨，中暑加晕船，人间疾苦，炼狱重刑。没有一个人从舱室出来不双腿发软脑子想吐，没有一个人此刻想得不是退学走人。
“我不行了……yue……我真的能习惯这玩意儿吗……yue！”
“我怀疑他们故意把我们扔到这个饭好吃床好睡的学院，就是怕我们跑路！”
“这真的是基础课程吗？安排得这么紧后面还有跃迁模拟，我会死在里面的吧！”
“……救命看来飞行技术这专业想都别想了……”
裴鸣倒在树下，用冰袋给自己脑子冷静。怪不得福利这么好，看这段时间有多少人熬不过学（训）习（练）主动离开就知道。原本一个学院两三千人，现在空了三分之一。他都能从四人宿舍搬到豪华二人间了。
他就不该来，不管怎样都不该来的。
他不来也就不会识字，不会看懂终端上的教案，更不会听懂讲师口中星系的浩瀚与浪漫。他就不会生出想要考核合格进入学院飞行技术专业的念头。当然，也就不会在这里受罪，一边晕头转向还要等课程结束后到空无一人的训练舱加训。真是糟糕透顶。
但是……好想在星空中漫游啊。
哒。
冰凉的玻璃瓶撞入掌中。
裴鸣愣怔，转头看见一人抱着箱冷饮，正好奇打量他：“天降酸梅汁。”
那是他绝对不会忘记的脸。
“可以拜托你帮我把冷饮分给大家吗？”
451年，十月，阴。
十六岁的裴鸣分化为一名Alpha。
越早分化越能让他适应苛刻地训练课程，这有点晚了，但谁叫收招两年一次呢。
在同样评分的条件下，Alpha能让他更优先被考虑。
452年，三月，小雨。
裴鸣以分区综合考核第一的成绩录入帝国第一学院飞行技术专业。
在后来的开学典礼上，他再次见到只有两面之缘的人，并得知对方的名字：郁斐。
十六岁，Alpha，第三区分院综合考核第一。
闪闪发光。
“裴长官，现在您被唐恩指挥官指控犯有重大军事过失，我们呢也搜集到一些证据。”那人说，“但具体最后的指控成不成立，还得看您这边怎么说。如果可以的话，那我们就开始吧。我会问您一些问题，然后将您的回答记录。”
三方人员与伊塔洛斯面对面而坐，他手腕被绑上束缚带，周围有四个摄像器多角度悬浮取证。
伊塔洛斯同意后，他们道：“首先，第一个问题，请详细告诉我们您在西塔星系第三前哨基地所发生的一切。”
“星舰抵达后不久虫族就出现了，那太过突然，我们损失很多。如你所见，我们经历了一番恶战，为了守住基地。但很快我发现我们不可能守住，塞梅兹和克鲁格实在太聪明，它们懂得设置陷阱。我们上当了。我在攻击塞梅兹时，克鲁格抓住了他们，然后一瞬间，都消失了。”
“所以只剩下您了？”
“是的，只剩下我。”
“是你杀死了塞梅兹？”
“是的。我用一把光剑。”
“那别人呢，没人跟你一起吗？据我所知，两处战斗相隔甚远。”
“啊，当然有。”伊塔洛斯面不改色，“但是他们掩护我，也许是被虫咬到了。”
“虫母死得这样轻易吗？”他们不太相信。
“轻易吗？那里有成百上千的成虫，与蠕虫中孵化的新生幼虫。我们失去了所有人。”伊塔洛斯又道，“我说过，这是陷阱。”
“陷阱？那可真是豪赌。”
“意识到时，我跟您反应一样，我同样也不理解为什么是这个结果。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伊塔洛斯勾起嘴角，“我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如果当时唐恩汇报后你们立即派出人，现在应该抵达塞梅兹身边，得到确切证据吧？您不妨问问？”
于是他们命人去联系科研舰。
为了不带回污染源，选择派人前往前哨基地进行解剖研究。但愿他们平安归来吧。
“那，您为什么这次想要亲自护送呢？”
“偶尔也想出去近距离见见星空，不行吗？”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查了军需处的账册，发现无故少了许多物资，您作何解释呢？”
“我会管好手下人的。”
那三人挥挥手，立即有人上前取走录像器。问话结束。
“可以了裴长官，多谢配合。”那三人道，“还有，欢迎回来。基地的事……请节哀。”
伊塔洛斯客气几句，随后离开。说是调查，不过也只是走走程序做做样子罢了。
那青年一直等候在门口，他出来后交给他新的个人终端。连接上网络，虹膜识别后，伊塔洛斯终于清楚自己到底在哪个位置。
军需储备中心总负责人，裴鸣，三十一岁，性别为Alpha。身旁的青年是他的副手，名叫罗杰，性别Beta。
“报告长官，目前重要文件已经整理发到您的终端上，最急的日期截止到明晚八点。”罗杰说，“但明晚君主设置了晚宴，说请您务必到场。”
储备中心并不在城堡，但是军需处设置在这里，所以，伊塔洛斯的临时落脚点也在这里。罗杰领他到另一侧的房间，这里就要靠近城堡中心了，距离宴会厅也很近。不过，在这城堡外还有另一处幽静的庄园，那才是君王真正的私人住宅。
“裴鸣。”
伊塔洛斯正欲推门时，有人叫住他。
转身，是位面容清丽，身着舰队指挥官制服的高挑女人。
她问：“情报对我设置了禁止权限，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
伊塔洛斯觉得，他的耐心快要告罄，这是很少见的：“如果它对你的权限不开放，我认为你不应该知道。”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跟他们是一派的吗，给我们看势必会露出破绽吧？”女人蹙眉，“听说你被找到时，衣物相当整洁。二百三十七处机体反应，那么庞大的虫族，它们都看不见你吗？”她歪头，语气冷漠又疑惑，“你见到郁斐了吗？”
伊塔洛斯往终端扫了一眼：格蒂，帝国的公主，同时也是一位Alpha，塞格拉斯号的指挥官。
“你是眼睁睁看着他被虫族带走的吗？”她的语气相比唐恩甚至算得上和蔼。
伊塔洛斯并未回答，她也没有在意，像是失望透顶，所以问完后看了眼伊塔洛斯便离开了。
回到房间，伊塔洛斯终于明白为何最近几天总有烦闷焦躁。桌上摆着几只注射器，用于安抚易感期的Alpha。搜索了几个专用名词了，他毫不犹豫将注射器扎入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