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城,圣女与往事(七)(2/2)
“入神识做……”白秋声一顿,霎地明白了这话何意,不免有些想笑。可见叶离沐已将手伸进芥子囊里摸索,她又有些没好气了,白嫩食指毫不留情戳在了少年胸口。
叶离沐顿时疼得一哆嗦,立即收手捂住伤处。
“本尊是要给你看伤,谁说要和你双修了?”
“……”少年哑然半晌,遂地面上一讪,别过染了许多失落的脸,“嗯。”
白秋也不跟他多费口舌,三两下脱了鞋,盘腿坐于床上,“嗯什么嗯,快点。”
于催促声里,叶离沐臊红着脸褪去衣衫,露出了左心口处的伤。
他的伤处,并非皮开肉绽的那种,而是一片乌黑印记,像是一团浓厚乌云笼罩在心口。若是仔细瞧,这团乌云似还有翻涌扩张之势,虽不可怖,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白秋蹙起眉,擡手,自掌心汇出一股灵力侵入那片伤处。
“何时伤的?如何伤的?”
“昨日夜里……呃!”叶离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十指紧紧攥住了被褥。
原本只是隐隐作疼的伤处,如今却像是有千万根针反复密集扎在心口,疼得他身子微微抽颤。
“我、我夜探国师府,遇见、鬼面人,被他所伤。”
留在宫里这几日,他们对国师府的调查几乎无甚进展,崇清仗着在皇帝面前得势,连楚桉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忌惮他们。不得已,叶离沐才想趁夜潜进国师府一探究竟。
不料,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被鬼面人发现,九死一生才逃出,却也落下了这伤。乍一看不算严重,可一旦调用灵力,便会疼得撕心裂肺。
“鬼面人?”白秋望向少年。
见他紧闭双眸,面色惨白,大汗如雨下,额角和脖颈的青筋纷纷暴起,仿佛已是忍到了极致,白秋不自觉将秀眉皱得更紧,眼底浮起怒意。
“什么鬼面人,分明是淮琰!”
汗珠沿着额角滑落至眼睑,浸入到眼睛里,叶离沐忍着刺痛艰难睁开些许,颤声问:“鬼面人是淮琰?”
“本尊的意思是,你遇见的不是鬼面人,而是装作鬼面人的淮琰。”
淮琰有几斤几两,白秋最清楚不过,若真是淮琰,那日破庙里就该被她发觉。何况,鬼面人修为高深,即便是她对上,生还的可能性尚且不大,何况是修为更低的叶离沐。
她早在很久前,便已向许时文打探过淮琰的手段,所知悉的其中之一,就是恶毒非常的剜灵手。
据闻剜灵手一旦落在人身上,将会残下黑色印记,这印记看着其貌不扬,但实则那片皮肉下却藏着一只能蚕食修士灵根和血肉的毒虫。
毒虫起初只是卵,靠吸食心头血长大,两日不到即可彻底成形,此时中招者将回天乏术,只能生生等着灵根、血肉乃至全身骨架皆被这只毒虫所啃食殆尽,最后什么也不剩。
看这情况,叶离沐中的便正是这招。
再有魔兵来报,昨夜发觉淮琰术法痕迹,恐怕也是因这场打斗。
种种迹象都表明,叶离沐遇见的鬼面人都并非真的,而是淮琰所假扮。
淮琰这是对他下了死手。
“幸好发觉得及时。”白秋冷声道,五指骤然屈起,伤处的灵力急速涌动,竟将那块皮肉顶出了一团,“你放心,这仇本尊替你报了。”
话音落,她倏地手腕一转,猛收手臂。
少年吃痛闷吟了声,一团血淋淋肉块穿破他的皮肉,飞到了白秋手心里。叶离沐卸了力,单手撑着床,微弓起身子,艰难擡头看去。
肉块竟还是活的,在少女白皙的手心里不安攒动,再随着熊熊火焰升起,一声尖锐长吟之后,化作红烟散去。
“若是再晚一日,这毒虫成形,本尊也救不了你。”白秋说罢低头,凝视着这满手的血渍,大抵因分不清血是小道君的还是毒虫的,她竟头一回没嫌弃。
正要擡头询问叶离沐如何时,一只大手却伸了过来,拉起她的手,攥着衣袖仔细替她擦起血渍。
白秋盯着原本一尘不染的弟子服看,“你不怕弄脏了衣裳?”
“脏了,洗便是。”叶离沐不以为然应。
待替她擦干净了,才忍着痛自芥子囊里摸出细布,打算包扎伤处。
瞧见少年皱起眉无比艰难的模样,白秋虽不擅长此活儿,但还是主动接了过来,直至将人缠裹得严严实实才松开。再两指撚诀,除去了弟子服上沾着的血渍。
叶离沐拉起衣裳的手微一顿,脸色略发窘。
他竟忘了还有清洁术。
好在看白秋的神色,也并未笑话他。
二人对望着沉默片晌,叶离沐暗暗吞咽一口,急忙将衣裳穿好,就要爬下床,结果被一只小巧的手又给抓了回去。
白秋不悦掀眼帘,“都受伤了,还要往哪去?”
“……你睡床,我打地铺。”
“怎么?本尊不和你双修,就不能一起睡了?”
不待叶离沐再反抗,白秋便将人摁到了里侧,她也枕靠着身下人精健的右胸膛躺了下去。
“没有狐貍尾抱着舒服,不过也能勉强凑合。”
白秋一个响指,烛火尽数被掐灭,屋子转瞬被柔和的夜色给斥满。
四下一片沉寂,好半晌,也只闻得轻缓均匀的呼吸声。
“炎炎?”叶离沐轻唤。
幸而无人应,他才终于可以松口气,顾自又花了好半晌的工夫,才终于安抚下那颗乱跳动的心。
想起适才那句抱怨,他不由失笑。
“你就只拿我当枕头看?难怪还可以睡得这样香。”
不像他……
叶离沐轻叹声,一只手扶上白秋的背,另只手覆在缠绕他腰间的手上,望着透过雕花窗子洒进的月光,默默压下不断窜进脑子里的旖旎念头。
今夜看来是别想睡了。
翌日。
得知白秋和叶离沐在白府的消息,才用过早食,楚、纪二人便兴冲冲来叩门。
恰好碰上了白府最热闹时。
庭院里那片湖畔,三三两两正聚了许多婢子小厮,二人被领着穿过人群,最后抵至通往湖间水榭的漆红木栏桥前。
“大师兄。”楚熠唤了声,走近,不解问,“这是在干什么?”
只见水榭里,白秋支颐慵懒而坐,好整以暇正陪着身旁小姑娘玩闹,时不时还应其要求,两指一弹,几簇火花便临空炸开,引得湖畔惊讶声连连。
而在白秋的对面不远处,甚至坐着一个画师,正专注地提笔点墨。
叶离沐目不转睛盯着水榭方向,“据白老爷子说,每次她来,白府都会请画师重新描一副新画像,以免日子久了,白府后人认错了模样。”
这也便解了叶离沐心里的疑惑,为何连白菡在内的白家这几代人,才初见就都能认出白秋。
“倒是挺上心的。”楚熠感慨道。
说话间,那旁的画师也描好了画,递给白秋瞧,待人满意了,才交到白渊手里。
“我带太姑奶奶去看画。”白菡见了也兴冲冲奔至跟前,朝白渊张开小手。
意思是她可以帮拿着画。
只是还没等到白渊应,小姑娘就被自家爹爹一把给抱了起来,“菡菡别捣乱。”
见小姑娘不开心地撅起嘴,白渊捋着胡须笑道:“等菡菡长大了,给太姑奶奶画画的事就都交给你,好不好?”
白菡掰着手指头细细想了好一会儿,脆朗的嗓音一口应下。
“好!”
众人轰笑。
随后才在管家领路下,一行人往白府靠南的那间小院里去。
这间小院平日除了白家人,寻常家丁是不可入内,今日叶离沐几人例外,便也随在后头了。
穿过雅致的院子,抵至屋前,推开门,微风便翻越墙头,自人群里拂过。伴着银铃声想,叶离沐一眼望见了悬在墙上那张美人图。
十七岁的题字旁,少女手持利剑,一袭红衣,正笑得明媚,竟比屋外冉冉而起的艳阳还要耀眼几分。
他攥在手里的清凝抖颤了下。
忽地,清凝出鞘,轻吟一声后,划出一道银芒,悬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