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2）

第37章

若不是冯秋生有些功夫护身，这一下子恐怕直接就交代了。

即便如此，他也好受不了，人撅在地上，脑袋一阵嗡明，半边脸颊迅速肿起——疼刹那而过，紧接着就是麻木。

舌尖在嘴里一转，‘噗噗噗’连着吐出数颗带着血筋儿的牙来。

冯秋生看着手里的牙，怔了一怔，反而大笑起来。

顾渊冷冷地看着他，并不惊讶于他的反应，他知道冯秋生此人，本就是个疯子。

大约是从他娘死的时候起，这人就疯了。

这些年来，若说还有谁比顾渊更想报仇的，世上只有冯秋生。顾渊知道这一点，冯秋生也知道，他们彼此利用——当年的战役发生时，顾渊年幼，并不曾亲眼见到仇人的样貌，可冯秋生却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说来可笑，三百一十五名高手剿杀一人，竟然能被称为‘战争’，竟不是单方面的碾压。）或者说，他至少在仗打完后，凶徒撤走之前，赶到了地方。

那时候，顾渊的娘亲洛思柔，还没死。

冯秋生心中曾预想过一万次，有某个时刻，思柔受难，自己挺身而出，也在她面前，做一次英雄。

可是那场面真的太可怕了。

古青峰先中埋伏，而后毒发，但人还是战了三日才倒下！

三日间，战斗、埋伏、游击、偷袭、躲避、追杀、反杀——

那场战争从起始处，至终结处，绵延数十里，让常年覆盖白色积雪的昆仑山脉，也不期而遇地迎来了一场红雪。

红色的血。

那些人身上流出的血，濡湿了地面，浇出一滩滩小洼，飞溅而起的那些落在积雪的枝头，开得比世间最艳的红梅更夺目。

触目惊心。

冯秋生顺着这些‘痕迹’，跟着那些可以当做‘路标’的死尸，每走几步，就见或一人，或数人死在一堆，死状或站或坐，或伏尸于地，还有数人竟是死在山石掩映处、高树枝丫间——想来是埋伏在此，可没来得及发动，就被宰了。

从他们的伤口处，能见那个动手之人的功法何等凌厉——有些人的伤口细而窄小，明显被飞叶树枝一类杂物所杀，伤口甚至无血流出；

从另一些人的伤口，也能见那杀人者刀法之暴烈——许多人的尸首，头颅四肢已残缺不全——冯秋生甚至先见到轻尘观‘凌霄子’那左半片的身子，十步之外，才是另外右半片的落脚处。

昆仑岭上，那一片银白的世界，似被老天当做画纸，以血为墨，挥毫而书。

断木，碎石，以及那些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无主的兵刃，无一不昭示出这一战的惨况。

冯秋声踩到了一只手，那手的肌骨匀称，洁白如玉，却是个男人的。

还是个熟人的手，这手的主人三月前刚和冯秋生见过面——人送绰号‘毒手观音’的唐城。

可是‘观音’已没，只剩这只手了。

那倚坐于枯树下的，是铁佛寺的主持迦南错，不知中了什么内家功法，头，脸，连带着脖颈上一串核桃大的佛珠，一同都给烧得焦黑，死前手势还掐着佛门‘金刚指’。

冯秋生又在一块巨石上，发现了半个脚印，这脚印足足陷进石内寸余，能将全身气力尽灌于足下，且控制地力道如此精妙，只留印而不碎石，遍观江湖也只有大名府‘铁腿踏千山’蒋大钊能做到，可是这脚印居然只有半个——仿佛他一脚踢出，力未竭时，就被硬生生切断了攻势。

没看见蒋大钊的尸首，不过这巨石临着悬崖……

越走，死尸越多，其状千奇百怪，其惨……连冯秋生这样的老江湖都几乎不敢睁眼看下去。

不过此处的人也并非都死了，间或有重伤昏迷的，或逃逸后又回来查看的，其中许多人，冯秋生都叫得出名字来——东北‘大关门’的副门主董洞、岭南‘千机门’的魁首霍伤、‘盐河三十二寨’的第三把交椅匡鹏、第四把交椅舒入海、‘五湖三岛’的几个洞主、楚家堡堡主夫妇等……

那些人见冯秋生的到来也没什么反应，大多人脸上都透着一种延迟的恐惧，似乎精神还沉浸在那场战争中，难以自拔。

血迹和尸体逐渐减少，但血迹不再似冻得坚硬的宝石，而是仍流动的，温热的——最新鲜的一处，甚至冒着袅袅烟气。

虽然耳朵还没听到什么动静，但冯秋生开始放慢脚步。

他知道距离结果已经很近了。

冯秋生一路，仿佛从刀兵地狱中走了一遭，他本也不算太壮的胆魄，更被那不属于人间的情景耗尽了，走到后来，人已有些浑浑噩噩，不知自己的目的。

也许目的只有一个，他想知道，古青峰还活着吗，真的有人能从这样的攻杀中活下来吗！

昆仑山脉上的这一小片林海，至此处戛然而止。出了这林子，视野骤然开阔起来，天地间重归一片苍凉而耀目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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