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万字更 媚骨天成,那也是本事。……(2/2)
几人在养心殿外站定汇合,魏子麟眸光阴沉,望向燕景焕和沈星晚,最终停留在沈星晚面上,久久不曾挪开。
那眸光里的意味复杂难懂,有愤怒,有不甘,更多的仿佛是爱而不得的恨意。
沈星晚瞟向他憔悴乌青的下眼睑和裹着纱布隐隐洇出点点血迹的手,晓得他昨晚一定也不好过。
她心下稍稍松快了些。
她就是要让他不好过,他的这点儿不好过根本弥补不了她所受伤害的千百万分之一。
接下来,她一定要步步为营,彻底将他摁进无间地狱。
等候通报后,皇上传众人入殿觐见。
几人来到养心殿内,整齐行礼。
燕景焕声音沉稳有力:“本王与王妃前来向陛下请安。”
魏子麟也恭敬说道:“儿臣与太子妃、侧妃叩见父皇。”
缠绵病榻的皇上擡眸,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微微颔首,“都起来吧。”
自上次围场一别,沈星晚再也没有见过皇上。
宫中曾数度传出皇上病危的消息,皇太后和皇贵妃把持着养心殿,言明为让皇上安心养病,不许任何人觐见打扰,一应朝政全部交由摄政王与太子和一众内阁大臣商议决定。
朝臣久不得见天颜,不免议论纷纷,民间甚至谣传皇上恐怕早已驾崩,只是太子尚未立稳脚跟,众皇子蠢蠢欲动,才被太后摁下消息,秘不发丧。
若非这次太子大婚是延续国祚的头等大事,几人根本无法得见天颜。
而如今,沈星晚亲眼所见,皇上还活着。
龙榻之上,皇帝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胸腔的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原本锐利的目光此刻变得浑浊而黯淡,满是疲惫与无力。
他强撑着病体,勉力擡起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向燕景焕招了招。
待燕景焕走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眸光投向燕景焕,眸中满是忧虑与关切,虽已虚弱至极,却仍透着深深牵挂。
燕景焕心领神会,微微颔首,目光坚定而沉稳,与皇帝的眼神交汇。
他眸中传递出不容置疑的信息:十四皇子安然无恙,陛下无需担忧。
那坚定的目光仿若一道暖流,瞬间让皇帝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皇帝眼中的忧虑渐渐消散,缓缓闭上双眼,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神情,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
他强撑着精神,对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躺回床榻,挥了挥枯败的手,“朕乏了,都退下罢。”
众人应声向皇帝行礼,正要转身告退,忽然,一道娇柔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且慢。”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皇贵妃莲步轻移,从内殿缓缓走出。
她身着密绣牡丹纹的华丽宫装,头戴凤冠,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尽显尊荣。
皇贵妃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开口道:“几位新妇难得入宫,不如留下,去本宫那里坐坐,也让本宫好尽一尽地主之谊,给诸位新妇教导些侍候夫君的规矩。”
沈星晚心中陡然一紧,下意识往燕景焕身后挪了挪,轻轻揪住他衣袖,指尖微微颤抖。
燕景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轻轻握了下沈星晚的手,转身上前一步,擡眸直视皇贵妃。
“不劳皇贵妃费心。”
“星晚乃是大燕国二皇子妃,自有燕国皇后悉心教导,皇贵妃终究只是属国妃嫔,恐怕还轮不到您来对我大燕国的皇子妃,传授教诲。”
燕景焕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原本看似平和的气氛。
皇贵妃面上登时青红转换,笑容僵在唇畔,她眸中划过惊怒杀意,却又渐渐强忍了下去。
殿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安静得只能听见众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这突如其来的对峙,令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皇贵妃被燕景焕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紧咬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放肆!”
皇贵妃拔高了音调,“这魏国皇宫中,还容不得你这等外人撒野!”
燕景焕冷笑,再往前一步,狭长凤眸微眯,语气森然,“皇贵妃娘娘,慎言。”
迫人威压尽显,皇贵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强自站定挺直身子,“本宫不过是一番好意,想与几位新妇亲近亲近,摄政王何必如此曲解本宫的意思?”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从燕景焕身后走出来,上前恭谨福身。
“皇贵妃娘娘的美意,星晚心领了。只是星晚初为人妇,尚有诸多事务需处理,实在不便久留。日后若有机会,必定再亲自前来向娘娘请教,聆听娘娘教诲。”
皇贵妃还欲开口,龙榻上皇上猛地一拍榻沿:“够了!都退下!”
众人尽皆垂首,迅速行礼退出养心殿,各自离去。
远离养心殿后,沈星晚垂着头,半晌呐呐地:“谢谢你。”
“有我在。”燕景焕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再不会让任何人欺了你去。”
说罢他站定,转身望着她。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风拂过,萦绕来他身上淡淡冷松气息,他眉眼温柔,似雪融春水。
沈星晚抿唇,终是点了点头。
燕景焕眸中泛起浅淡笑意,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往宫门走去。
还未及走至甬道,郭大总管匆匆小跑了过来,口中喊道:“王爷请留步!”
沈星晚回首,看见郭大总管带着小太监跑的涨红了脸,好容易追了上来。
他胸廓起伏不已,一甩拂尘拱手朝燕景焕道:“王爷,军机处急报,沈将军回京后,边关失了首领悍将,胡人趁机作乱打了进来,短短几日一连失了数座城池,您且速速去往军机处罢。”
燕景焕与沈星晚对视一眼,看向郭大总管,“太子呢?”
“太子殿下携太子妃,陪同皇贵妃娘娘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奴才已派人去请了。”
郭大总管焦急地一甩袖子,“唉哟王爷,您快去罢,那几位军机大臣现下活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是急的团团转啦!”
燕景焕皱眉,并未动作,沈星晚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
“你去罢。”她主动开口:“放心,我认得出宫的路。”
燕景焕望向她,眸中的隐忧她自然是懂的,她也学着他的动作,安抚似地捏了捏他的手,望着他,“你放心,我只走宫道,光天化日之下,想必鬼魅也无所遁形。”
燕景焕回握了一下,叮嘱她:“切勿停留,出宫立刻上车回府,我让邢舟去接应你。”
“嗯,好。”
见沈星晚应了,燕景焕这才眷恋松开手,转身凛然了神色,由郭大总管引着往军机处去了。
沈星晚目送他背影渐远,裹紧披风,沿着出宫的路缓缓前行。
才走到御花园时,一阵争执声传入她耳中,沈星晚循声望去,却远远瞟见陆玉芝与唐琳儿正站在一处假山旁。
陆玉芝凤冠上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本应是端庄大气的模样,此刻却柳眉倒竖,满脸怒容。
唐琳儿身形单薄可怜,低着头双手揪着衣角站在陆玉芝面前,身子微微颤抖。
“唐琳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陆玉芝怒斥:“昨儿大婚之夜,你竟敢勾.引太子殿下宿在你房中,你眼里还有本宫这个正妃么?你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也敢这般狐媚惑主!”
唐琳儿红着眼眶带了哭腔,“姐姐,我...我真的没有,是殿下他......”
“住口!”
陆玉芝怒不可遏,“还敢狡辩?今日你若不给我个交代,我要你站着进来,横着出去!”说着,她擡手就要去拉扯唐琳儿。
沈星晚见状,心思电转间明了大半,估摸着这几人皆不知昨晚发生的那些荒唐事。
她心下笃定,走过去故作惊讶,挑眉道:“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陆玉芝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沈星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略一福身,算是见了礼。
她语带讥诮:“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你这妹妹实在是太下作了!”
唐琳儿也跟着行礼,哽咽道:“见过王妃。”
沈星晚唇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大婚之夜的事儿。”
“依我看呐,陆妹妹你也别太委屈,这男人的心呐,有时候就是让人捉摸不透。”
她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唐琳儿身上扫过,“不过有些人媚骨天成,就是能牢牢抓住夫君的心,那也是她的本事,陆妹妹你也该多学学才是。”
陆玉芝一听,脸色愈发难看,看向唐琳儿的眼神里满是怨毒。
“你这话可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有些人啊,确是不安分,仗着几分姿色就妄想爬成正妃。”
唐琳儿惊怒非常,眸中蓄满了泪水,“姐姐明鉴,我对太子殿下一片真心,只求长伴身侧,从未敢有过非分之想。”
沈星晚心底冷笑,面上仍笑的亲切,笑吟吟地再添上一把火。
“哎,妹妹切勿妄自菲薄,太子殿下对你的爱重,那可是独一份儿的,否则怎会亲自去为你求来正红嫁衣,让你生下他的长子呢,可见在太子殿下心中,你早已与正妻无异,你腹中的孩子,那可不就是嫡长子嘛。”
陆玉芝被沈星晚这番话激得怒极,几步冲上前一把揪住唐琳儿的衣领,撕扯她头发,“你这贱人,我今日非得好好治你不可!叫你知道知道,究竟什么是嫡庶尊卑!”
唐琳儿惊恐挣扎,哭喊着:“姐姐,你放开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沈星晚冷眼瞧着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心中暗爽,面上却故作惊讶伸手去拉架。
“哎呀,妹妹们,可不能这样冲动,这可是皇宫禁地,若闹到太后娘娘跟前儿,可就不好看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手上却捉着唐琳儿的手臂,明拉暗困。
两人密谈前,陆玉芝早支开了仆役,此时连个帮忙拉架的人都没有,那唐琳儿被她薅扯的妆发皆散,哭的甚是可怜。
陆玉芝尤不尽兴,打红了眼,一把推开沈星晚,“你起开!你们沈府教不出好东西,出了这么个狐媚子,既入了我东宫,少不得我费心来亲自调教!”
沈星晚如梦初醒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唉,瞧我这脑子,竟忘了这一茬。”
她歉然福身行礼,“妹妹既离了沈府嫁入东宫,自然归太子妃您管辖,东宫内务,我虽身为她姐姐,也不应插手僭越。”
“你知道就好。”陆玉芝怒道:“还不快走!”
沈星晚垂眸福身,隐匿心底情绪,“告退。”
沈星晚迈出宫门时,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却未带来丝毫暖意。
她回首望向那巍峨宫殿,琉璃金瓦此刻显得格外冰冷,今日在宫中的种种纷争,仿若一场噩梦,压得她喘不过气。
宫门外,摄政王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邢舟见她出来,快步迎上前来,恭敬拱手替她打开车门。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擡脚迈进车厢。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沉闷声响,她靠在车厢壁上,阖眸擡手轻轻揉着太阳xue,尽显疲态。
那些明争暗斗、皇贵妃的刁难、陆玉芝与唐琳儿的撕扯,走马灯似地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旋。
她不自觉地攥紧双手,指节微微泛白,希望能有片刻安宁,哪怕只是短暂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稳。沈星晚睁眼,瞧见摄政王府的大门才心下稍安,她整理好衣裙,稳步走下马车。
回到王府独自用过膳食后,管事领着摄政王府阖府仆役前来拜见。
管事搬出了所有账本和钥匙,一应相关名册和库房清单等,一一摆在了沈星晚跟前。
管事恭谨行礼,朗声道:“王爷既已大婚,依规矩,应将中馈交付与王妃,请王妃过目。”
沈星晚自己的心都操不够,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帐掌家,更何况,她这王妃的名头不知还能保多久。
她心里明白,燕国似乎并不认可她成为燕景焕的王妃,眼下虽不知燕景焕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一再坚持要娶她为正妃,但倘若他一朝回到燕国,势必是要另娶燕国贵女的。
若真到了那天再被休弃下堂,交出中馈,还不如一早便不报期望。
毕竟,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她绝不会令他为难,定当自请和离,还他自由之身。
如此拿定主意,沈星晚漾起温婉笑意,声音轻柔却条理清晰地对管事说:“管事您在王府操持多年,我打从心底里敬佩。我年纪尚轻,又初来乍到,对王府诸多事务并不甚了解,若贸然接手中馈,恐怕会手忙脚乱,出了差错。”
她微微顿了顿,轻蹙眉头,语气中添了几分无奈,“近来为了些琐事劳神,身体也跟着不争气,时常觉得力不从心。”说到这儿,她擡眸看向管家,眸中甚为恳切。
“您多年来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账目、采买、用人,无一不是安排得妥妥当当。所以,还望管事能继续代为管理中馈,给我些时间调养身子。”
管事面上浮起谦逊的笑意,双手交叠,恭敬地行了一礼。
“王妃过誉了,老奴在王府侍奉多年,不过是恪守本分,尽力操持。”
说罢,他微微欠身,“往后王府中馈诸事,老奴定当妥善料理。但凡有任何事宜,老奴定率先向王妃回禀,一切皆谨遵王妃示下。也望王妃能安心调养,早日康复。”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沈星晚深深看了他一眼,察觉出眼前这个管事不简单,是个极聪明的人。
管事陪同沈星晚大略了解了王府事务后,便挥手让众人回去各司其职。
众人散去后,绯云伺候沈星晚回房洗漱安歇。
沈星晚躺在榻上,细腻绫罗摩挲着她的肌肤,枕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冷松香味。
燕景焕尚未回府,她抱着锦翻来覆去,烫煎饼似地睡不着。
直到夜色渐深,万籁俱寂,沈星晚仍然毫无睡意。
她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扇打算透透气,夜凉如水,一阵寒风袭来,惹得她打了个寒颤。
忽地,由远及近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是燕景焕回来了。
他走进内室,瞧见她站在窗边,“怎的还没睡,哪里不舒服么?”
沈星晚俯身伏在窗前,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睡不着罢了。”
燕景焕闻言,转身走到一旁,伸手打开金丝楠顶箱立柜,取出一只螺钿漆盒,打开漆盒的盖子,从里头取出一支青色线香来。
他吹燃火折子点燃那支线香,随手插在了香插上。
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淡雅香气渐渐弥散开来,萦绕在整个房间里。
沈星晚闻着这熟悉的香味,身子猛地一僵。
她震惊望向燕景焕,眸中尽是疑惑。
这安神香,正是她前世最爱的香。
前世她为魏子麟夺嫡之路殚精竭虑,积劳成疾,睡眠一直不好,在他登基前偶然间得到这种香,于她安眠十分有效,从此便爱不释手。
可今生,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燕景焕怎么会知道?
难道......
他也是重生的?
沈星晚心跳陡然加快。
她紧紧盯着燕景焕,嘴唇微微颤抖,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小厮惊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爷,王妃,不好了!”
燕景焕冷然皱眉,“进来。”
小厮推开门,慌张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启禀王爷,王妃,王妃的娘家哥哥,沈云朝将军被人参奏拥兵养寇自重,现下已经被押入天牢了!”
沈星晚面上霎时血色尽失,身体晃了晃,险些踉跄摔倒,燕景焕长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稳住她身形,眸中泛起寒意,“可知是谁参奏的?”
小厮垂首,连忙禀告:“回王爷的话,是朝中几位大臣联名.上书,参奏沈将军挪用粮草,畜养私兵,意图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