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萧静之这个狗! 她是不会原谅他的!……(2/2)
床榻旁,太医毛无竭抹着额头上的汗,对翰林医官使何初平说道。
“拿回春丹给我,我再试试。”何初平摸着他花白的胡子决断道,他决定给昭文帝下一剂猛药。
回春丹名字听着温和,但药力刚猛,或许还会有盗汗、惊厥等副作用,但若在第一次大厥发作的时候救不回来,此后就再难了。
不多时,一个赭色的小方盒被送了上来。
何初平打开方盒,握着白玉般的丹药放入赵凝的口中,老太医在她的脖颈两侧一阵推拿,终于,赵凝喉间起伏,顺利将它咽了下去。
福宁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所有人都默默地站在殿中,一动不动,大家都在等,等赵凝重新清醒的那一刻。
许弋的思绪游离起来,与赵凝相处的一幕幕从她脑海中划过,她突然意识到,她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芙儿……芙儿……”
当熹微的晨光透进福宁殿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是赵凝在挪动身体,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亮了起来,女帝的意识恢复了!
赵凝昂着脖子,转动着她浑浊的眼睛,到处寻找赵芙的身影。
“阿姐!我在这里。”
许弋奔至赵凝的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将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阿姐,芙儿就在这里,一直守着阿姐,哪里都不去。”
“好,芙儿……诏书……诏书在大庆殿的匾额后面,大昭以后……就交给你了。”
赵凝用尽全力说完这句话,嘴角再次歪斜起来。
不多时,她发出两声嘿嘿的傻笑,眼神也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中。
“阿姐!阿姐!”无论许弋再怎么唤她,赵凝都是一脸痴相,她的手抓着许弋的头发,乱扯起来,竟像一个三岁的孩子一般。
“何太医!我阿姐怎么刚刚清醒又糊涂过去了!”许弋转向何初平,心焦地向他求助,“阿姐到底能不能好了!”
“殿下莫急!待老臣再看看。”
何初平从赵芙身侧捉住赵凝的手,细细地把起脉来,“由大厥引发的半身不遂已被缓解,但对神智的恢复还不知道要多久,老臣也没有把握……”
“嗡”得一声,许弋只觉得眼前的人旋转起来,连带着屋顶都随之转动。
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听不真切,恍惚中,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赵凝生性如此要强,她若是知道自己现在是这幅样子,大约恨不得去死吧。
***
国不可一日无君,许弋愿意长伴赵凝身侧,等到她醒来的那一天,可满潮的大臣没有一个愿意的。
毕竟,一切都有昭文帝的诏书在前,顺理成章。
宁和三年末,昭明帝赵元即位,改元嘉定,赵芙任摄政王,辅佐年幼的明帝处理朝政。
崇政殿,赵芙看的第一道奏章,就是枢密副使文广通递上来,赵凝没有看完的那一道。
青城山之战,六十九个契丹兵的脑袋,竟是三百多大昭士兵在尸山血海里用命换的,这一仗打得可真是憋屈啊。
看到奏章的最后,许弋“腾”得从案前站了起来,“都防御使樊不野,胸前为短箭贯穿,当场身亡。”
樊不野死了?!!!
他就这么死了?!!!
悄无声息的?!!!
她还想把他派往北线的啊,他怎么能死呢,怎么能啊!
不,她不相信,除非她亲眼看见他的尸……许弋不敢再想。
“小果子!备车!本王要去将军府!”许弋踢开案几朝殿外走去。
“殿下,敢问是去哪家……”小果子匆匆追上她的步伐。
“樊将军,樊不野的府邸啊!”许弋愠怒道。
樊不野当年在北线舍生忘死,满朝文武却视若无睹。
赐婚之下,铁血将军一朝卸甲,委身给昏聩的女王爷,却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没有人记得他的功勋,没有人记得他的勇武,如今连他死了也没有人提起,这天下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樊将军府,一片素缟。
许弋一下车,便看见一位身着麻衣的苍老妇人,拄着一只上粗下细的龙头杖,立在门前等候。
老妇人的背微微有些坨,藏在宽厚的白衣中并不明显。风霜藏在她看上纵横的沟壑里,好似显得冬天格外冷些。
那是樊不野的祖母樊玄英,大昭最后的女将,素有女战神的美名。
彼时大昭西南有叛军将领自立为王,国号为滇,樊玄英于万军之中连投三枪将之毙于马下,可谓是一战成名。
后来,她又平定了雄州、雷州等多地的叛军,到头来还是被先帝夺了兵权。
“传闻殿下身边美人无数,与阿野并无多少深情。”
“怎么,我的孙儿不在这世上了,殿下反倒知道珍惜了?”
樊老夫人见许弋走近,冷言道。
许弋心中一痛,“樊老夫人,是我对不起樊不野……”
“也罢,殿下不必如此做派。既然来了这里,老身也不能把殿下拦在门外。”
樊老夫人说着便转身向府里走了进去,在她眼里,姓赵的都虚情假意,没有一个好东西,她的孙儿没了倒是惺惺作态地来哭丧了。
许弋垂下头,跟着樊老夫人静静地往府内走去。
寒风吹起长长的丧幡在空中飘荡,偌大一个将军府简直没有几个人,更显冷寂萧瑟。
原来这就是樊不野的家吗?
她把他在逍遥王府的停留当作了理所应当的事情,觉得他不是在王府便是在京郊大营,从来没有想着与他一道回家看看,也不知道赵芙有没有和他一道回过门。
踏进灵堂的那一刻,看见樊不野的牌位,许弋心中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好好的,活生生的,前一刻还在对她笑的七尺男儿,怎么就变成了一张刻了字的木牌。
家丁将燃好的长香递了过来,她接过来,跪拜,上香,如堕梦中。
“好了,香也上了,还请殿下……”樊老夫人还没说完,却见许弋站起来,绕过香案,往灵堂内走去了,她连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老夫人,我能……再看看他吗?”许弋抚着厚重的棺盖不舍道。
“殿下,节哀,生死乃兵家常事。”
樊玄英脸上的沟壑动了动,她把一生都献给了大昭,儿女也悉数命丧敌手,膝下唯有阿野和阿梨两个孙辈。
如今不野也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怎能不痛,家里若是有人再为大昭卖命,她就不姓樊!
许弋将侧脸轻轻贴在棺盖上,似乎这样还可以离樊不野再近一些。
原来,青城山下,大礼前夕,匆匆的那一瞥已经是最后一面了吗?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落在花样繁复的棺盖上,像流动的溪水,染湿了上面的花瓣。
樊老夫人脸上冷硬的神情终于柔和下来,看来传言似乎不实,逍遥王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她走到许弋身旁,用枯树皮般的老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孩子,老身活了一把年纪了,算是看透了,人的命自个儿做不了主的,老天想要的时候,管你是恶是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它想收便收去了。”
“我又何尝不想阿野能够回到我的身边,用我这把老骨头的寿数尽数去换也可以。”
“可老天不要我这把老骨头啊,他要的是阿野,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当年将南滇王一箭穿心,如今阿野如今也是这样的死法,这是老天给她的报应啊!
许弋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站了起来,她与樊不野又算是相识多久呢,樊老夫人才是最伤心的人罢,她又有什么脸面,要她的祖母劝自己不要伤心呢。
“樊老夫人,是我打搅了。”许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还没出灵堂,只见一个削瘦的身影急急地跑过来,扑在了许弋脚边,“殿下!兄长没有打完的仗我来打!兄长拼了命守护的大昭也请让我接着守护吧!”
许弋脚步一顿,眼前的少女剑眉星目,与樊不野竟有着七分相像,只是她脸上的轮廓更柔和些,听说樊不野有个表妹叫樊梨花,想必便是她了。
“混账!”樊老夫人从灵堂内冲出,一拐打在了樊梨花的后背上。
“你个一点仗都没打过的小兔崽子,跑战场上去干什么?拖人后腿吗?!”阿野刚走没多久,阿英又上赶着去送死,这真是会要了她的老命了。
“祖母!凭什么哥哥能打仗,我就不能!”
“到底为何不让我上战场!这樊家枪法我都练熟了!我就不信我不会打仗!”
樊梨花倔强道,大昭又不是什么重男轻女的国家,祖母到底为什么一直拦着她,好不容易才等到逍遥王来了府里,她一定要试试!
“殿下,小孩子家胡闹,你不要信她的鬼话。”樊玄英惴惴地看向许弋。
许弋的心怦怦直跳,大昭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女将军了,有樊玄英和樊不野在前,樊梨花想来也不会太差。
但看着樊老夫人不安的神情,看着满堂飘动的白幡,许弋躁动的心再次归于平静。
她弯下腰,把樊梨花从地上扶起来,无声地侧过身向外走去了。
樊梨花挠挠头,看向许弋的背影,“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啊,好歹给句话嘛。”
樊老夫人又往她背上敲了一拐,真是个不省心的,但看着许弋的背影,她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逍遥王应该不会让她的孙女上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