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 “崔令颐,你究竟想做……(2/2)
他握住她的肩头,紧张道:“嘉柔,你怎么了?很难受?”
颜嘉柔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轻飘,像是远在天边:“太子哥哥……”
她道:“我不想再做傻子了。”
“什么?”萧珏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不由得万般疼惜:“嘉柔,这不是你的错,是萧彻骗了你,该死的是他。”
“对不起,是我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禁不住诱惑,背叛了你,成了萧彻对付你的工具,间接地害了你……”
她唇边逸出一丝苦笑,喃喃地道:“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将她按入怀里:“嘉柔,不要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只要你现在清醒过来,一切就还不算太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对你。”
“至于萧彻,你如今该是彻底看清他是怎样一个人了,”他抚摸着她的后脑,附在她耳边,幽幽地道:“倘若你还没有彻底死心,想要找到更多的证据,那就去含光殿看看吧。”
——
玉崠桥上,萧彻到底还是推开了崔令颐,只是握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扶起,语气是一贯的冷淡,只道:“没有崔氏助力,我照样可以坐上那个位置,完成我母妃的遗愿。”
“崔大小姐,我自问不是什么君子,倘若放到从前,你想找我合作,各取所需,未必不可,可如今我已有了真正想娶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牺牲她,所以我不可能娶你。”
崔令颐惨淡一笑,声音飘散在冬日的雾气中,无端显出几分渺然:“我早应该想到……不过我并不后悔,三殿下,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活过一次,是吗?”
萧彻眉心微蹙。
崔令颐看着他,唇边弯起一个极轻的弧度:“你喜欢的人,是清河公主么?”
萧彻皱眉:“你怎么……”
“很意外吗?”崔令颐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怔怔然地道:“因为你每次看她的眼神,我都熟悉至极。”
“好了,三殿下,”她伸手搭上他的手臂,朝他微微一笑道:“不是说不会丢下我的么?便请劳烦扶我去对面的亭子吧,之后只需知会贞儿一声,她自会通知我府上的人,如此一来,便不会损了殿下的清誉。”
萧彻看了她一眼,喉结滑动,到底还是搀着她的手,一步步地往亭中走去。
桥的尽头便是水榭,相隔不过数十米。
她扭了脚,不得不走得极为缓慢,萧彻亦配合着她放慢了脚步。
于是这短短的一段路,便仿佛变得漫长起来。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般,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东瀛茶道有一句话,叫做“一得永得”①,今日他扶着她走了这一段路,算不算“执子之手”?
即便只有短暂的片刻,却也曾拥有过,多年后回想起来,大约也会觉得美好。
——
颜嘉柔浑浑噩噩地走在宫道上,耳边不断回荡着萧珏临走时说的那一句话“倘若你还没有彻底死心,想要找到更多的证据,那就去含光殿看看吧。”
“那就去含光殿看看吧……”
“那就去含光殿看看吧……”
一擡头,果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她唯恐遇到萧彻,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立刻掉头往回走,不防迎面忽然撞上一人。
来人“哎呀”了一声,手中似乎捧着什么物件,随着碰撞应声落地。
颜嘉柔受了惊吓,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漆金乌木箧斜正倒在青砖上,里面的书帛散落了一地,倒不是什么机密的卷宗,不过是《六朝骈文集注》、《盐铁论拾遗》这类文集或是与政事有关的书卷。
而低头正在整理,正是姬乐。
颜嘉柔缓缓攥紧了手,正要收回视线,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方锦帕从书页中滑出,瞧这颜色样式,分明是女子之物。
颜嘉柔一颗心又突突跳动起来,鼓膜随着心跳剧烈震颤,耳朵顿时嗡鸣一片。
她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直觉这绣帕的主人必然也与萧彻有私情,便立刻近乎失态地俯身去拾夺那方绣帕,拾起后才注意到绣帕底下是一本卷宗。
——众多文集书卷中,唯一的一本卷宗。
许是出于某种直觉,她也一并拿了起来。
翻开第一页,入目便是一个人的名字——姜嫣。
手一抖,一张云纹纸从卷宗中滑出,上面赫然又是另一个人的名字——贾唯。
于是她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她是见过这两样东西的,就在萧彻的书房。
而这两个名字,姜嫣,贾唯,一个是萧彻现在名义上的母妃,助他洗清血脉争议;一个是在朝堂上为他颂功美言的寒门领袖,是萧彻一派如今的中流砥柱。
原来如此……原来他从这么早就开始谋划谋局。
她自嘲地笑了下,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凉,低头展开手中的那方绣帕,只见绣帕右下角赫然绣着两个字。
一个人的名字,花遥。
像是被冰冷的潮水淹没口鼻,周遭的一切声音都瞬间湮灭,她随之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那种彻骨的寒意再次漫了上来,像是带刺的藤蔓,慢慢缠绕束缚住心脏,又在某种刺激下倏忽收紧,心口便霎时传来一阵窒息的疼。
她无忧无虑地长到十五岁,平生从未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伤,拜萧彻所赐,这一生受过最大的伤,便是眼下这一身情伤。
他带她初尝情爱滋味,的确带给了她许多甜蜜欢愉,却也让她领教了什么叫做剜心之痛,生不如死。
一夕之间,她仿佛被迫长大了许多岁。
早知道短暂的欢愉过后,要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她宁愿从来没有开始过。
眼下还有什么不能明了的呢?
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所有人都可以被他利用,只为了谋夺那个位子,便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她真蠢,其实早有端倪,一切都有迹可循,是她一味沉溺在萧彻的柔情蜜意里,不肯去看,不肯去想,于是到如今才被迫看清,代价就是已经陷得极深,若想拔除,必得经历一番锥心之痛、血肉模糊。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女子的轻笑,姬乐作势福了福身:“原来是清河公主,奴婢看今日太阳不错,想着帮殿下晒一下经书,方才刚刚收回来,正要进殿呢,不想冲撞了您,还请您勿怪。”
颜嘉柔冷冷地看着她。
姬乐唇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微微挑眉,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忽然“呀”的一声,说道:“公主,殿下的东西,您还是不要随意翻看的好。”说着也不等她反应,一把将她手上的东西夺了过来:“尤其是这方绣帕,是故人所赠,意义不凡呢。”
颜嘉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可知这方绣帕是谁赠给他的?你不是喜欢萧彻吗?难道丝毫不介怀?”
姬乐不以为意道:“我爱慕殿下,却从未想过独占他,只要他好,我便觉圆满。月亮高悬于顶,是众人的月亮,月光曾经照在我的身上,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对殿下的爱,可没有公主你那般自私。”
颜嘉柔只觉有一种荒诞的可笑,便突地笑出了声:“我自私?”
她点了点头:“是啊,我便是一贯骄纵任性,自私自利。好笑,姬乐姑娘难道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吗?”
颜嘉柔上前一步,凑近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明月高悬,我便是恨他独不照我。月光既照在我身上,便该只属于我,若是做不到抑或是掺了假,我便不要了,我可没有姬乐姑娘这么伟大,这算什么?化小爱为大爱吗?”
说完才想起姬乐是一直知道她和萧彻之间的事的,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当着她的面和自己卿卿我我,她居然忍了这么久,可不是伟大至极吗?
不由得又发出一记哂笑。
她看着她,面容有一种冷然的平静:“他欠我的,我一定会让他还我。”
姬乐却仿佛应激一般,一张脸瞬间变得扭曲:“还?你想让他还什么?清河公主,我告诉你,他从不欠你什么。倒是你,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只怕终其一生,也还不了了。你就是个害人精,你跟他在一起,只会带给他无尽的灾祸。用他的血,害他的命,一边享受着与他的鱼水之欢,一边转头把他给卖了,不将他敲骨吸髓不肯罢休。如今倒还有脸让他偿还你?偿还你什么,他还有什么,一条命吗?你若还对他残留一丝真心,就请你高擡贵手,放过他吧。”
颜嘉柔慢慢蹙起眉心,完全听不懂姬乐的这番话,明明是他负了她,为什么落在她的口中,仿佛她才是那个罪人:“……你在说什么?”
姬乐一怔,像是才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将一缕鬓发别至耳后:“没什么”,她复又擡起头,唇边绽出一抹奇异的笑,幽幽地道:“说起来,今日原本约公主在避仙亭见面,可我在亭中等了许久,也迟迟不见公主现身,不知公主可有见到我为你备下的那一份大礼啊?”
颜嘉柔猛地擡眼,又被迫想起了在竹林里所目睹的一切,心脏一阵抽疼,痛苦与嫉恨像是一条毒蛇,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理智:“你!”
这分明是挑衅,而她一向最受不得激,当下便擡手想要掌掴。
“怎么,公主想要动手?”
姬乐无谓地笑了,继续激怒她道:“无妨,公主虽无皇室血脉,但到底占了个公主的名号,既是公主,想要责打奴婢,奴婢又岂敢有二话?只是打在脸上,若留了痕迹,待会儿殿下问起,奴婢如实交代,只怕殿下怜惜心疼奴婢之余,觉得公主苛责下人,骄纵跋扈更甚从前,心中愈发不喜了,届时公主可莫要再寻死觅活才好。”
“你!”
二人正对峙着,身后忽然有脚步声渐近。
一道森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姬乐,你在做什么?”
姬乐一怔,循声转头望去,面色微变:“殿下……”
萧彻负手朝两人走来,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在做什么?”
“我……奴婢只是替殿下晒了一下书,方才收回,正要搬回殿中,谁知半路上不小心冲撞了公主,引得公主生气,便要……”
萧彻冷冷道:“既冲撞了公主,还不道歉?”
姬乐一脸错愕地擡起头:“殿下……”
明明是颜嘉柔要掌掴她,他明明看到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她道歉?他就这么偏袒她?姬乐攥紧了拳,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咬牙道:“奴婢不小心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颜嘉柔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萧彻略擡了一下手:“下去吧。”目光却早已望向颜嘉柔。
姬乐忍耐道:“是。”说着便转身离开,与萧彻擦身而过之际,却忽然听见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冷声警告道:“再有下一次,便不必留在含光殿了。”
姬乐面色一白,指甲深深地陷入乌木箧外层的金漆中,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一个“是”字,低头逃也似地离开了。
姬乐走后,殿外一时便只剩他二人。
颜嘉柔低着头,却能感受到萧彻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一时心乱得厉害,耳边回响起萧珏劝诫她的话:在怪病未被治愈之前,你现在与他撕破脸,实在讨不到半分好处。
若是摊牌了,必然撕破脸,眼下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若是和萧彻再待下去,难保不会被他看出端倪。
忽然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落,颜嘉柔擡头望去,原是姬乐方才离去时便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什么,走到一半,居然又将书箧摔落在地。
这一声显然也吸引了萧彻的注意。
颜嘉柔便趁着这个当口,放轻脚步,擡步悄悄离开。
只是将将擦身之际,手臂却一把被人拽住。
萧彻转过脸来,略略侧过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不是来含光殿找我么?”
“怎么见到我就溜,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