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孤不会放手的(2/2)
“是不是太子殿下他仗势欺人?”他怒不可遏地拍桌子,“还欺上门单户薄的寡嫂......不是,寡婶了,当我周家没人了?”
檀木桌拍得咚咚响,这时门上走进来一个人,直冲周如晦皱眉头,“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收收气性,亮嗓门拍桌子有用来着?怪道当年人家都说你是靠脸混上右仆射的。”
周如晦这辈子就对夫人没脾气,平白被数落,便对插起袖子,讪讪道:“你女儿说要做太子妃,你看着办吧。”
程夫人倒还沉稳,虽然诧异,仍能平心静气地问越棠:“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说明白了。”
于是越棠打从春日里说起,到上骊山,回京城,再到前日里的中秋家宴。梳理了一通才发现,满打满算也就是五个来月的事,情爱居然已经滋长进了血肉里。
“在睿王府时,我不知他是太子,他住我隔壁院,日日都想相见,那时我有些喜欢他。后来发现他是太子,我便不动心思了,如今他却说喜欢我。我不想惹麻烦,可又想,万一呢,若有可能,我也愿意勇敢一回。”
周如晦听完,先是一拍大腿,“原来那半年多,太子殿下是躲在睿王府了。”紧接着又惆怅起来,“这是月老拉错了红线啦,有缘无分,可惜了的。”
程夫人则直截了当,一语点醒越棠:“千龄,先不说陛下会不会答应,太子若要聘你为太子妃,首先这道旨意就拟不起来。乱了纲常伦理,中书无人愿草诏,太子能做什么?将中书令革职吗?好,就算换上新的中书令,对太子言听计从,旨意送到门下,照样原封不动驳回来,太子能将整个朝廷都换人吗?”
程夫人见女儿神情,心有不忍,可若不把话说明白,对谁都没好处。
“退一万步说,旨意顺利颁布了,只会掀起更大的波澜。睿王妃的名号永远烙在你的身上,不论太子用什么样的方法模糊这个事实,都不可能让所有人买账。台院死谏,太子该当如何?蔑视礼法,有心人甚至可以煽动论罪,到时太子又该如何自处?”
越棠听罢,沉默许久,自嘲地笑了笑,“阿娘说的这些,我其实都明白,还以为太子真有什么妙计呢,果然不行,我就说他异想天开。多谢爹爹与阿娘点醒我,这下我就坚定心意,不会再做梦了。”
世间男女一遇到情爱,便容易头脑发热,做事一根筋,可那是本性使然,不怨他们丧心病狂。倒是越棠这样冷静,反叫程夫人心疼,她搂着女儿安慰:“太子是人中龙凤,可世上不只有他一位好郎君。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越棠有些难过,但她早就笃信结局会是这样,所以也不至于要掉眼泪。她只担心太子不撒手,闹得太难看,那便不好收场了。
“段将军人挺好,本来我觉得他不错,可现在他因我与太子杠上,实在没必要,好好的前程不该就这样耽误了。”越棠说。
程夫人很理解,“你夹在中间,确实两难,不如避一避吧。两边都撂开手,冷一阵子,或许就缓和了。”
周家世代簪缨,自是有家底的人家,在京畿寻一处别业不是难事。周如晦接口道:“就去蓝田吧,山清水秀,离京也不算远,七八十里路,有事随时能回来。蓝田的庄子不比京里宅院差,当年咱周家先祖还与王摩羯做过邻居,那地界有仙气。”
于是就这么议定了,回王府便收拾行装,这一去不知多少日,收拾起来工程十分浩大。
双成很沮丧,今早开开心心出游去,没成想不出半日,便要卷起铺盖避出京,着急忙慌的,仿佛逃难一样。
转眼看王妃,却丝毫不见她难过,兴冲冲检点着行礼,时不时一拍脑袋,说这个要带,那个也要带。
双成问:“王妃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段将军?”
越棠脸上笑意不减,眼底却凉下来,半天才说:“过几日吧,临走前再告诉他,否则怕是要闹得我走不了了。”
谁知第二日传来消息,给段郁封官的旨意终于颁下来了,授三品怀化大将军,行北庭都护府副都护,兜兜转转,倒是与最初的安排一模一样。
背后多半还是东宫的手笔,越棠无奈叹息,段郁到底没能留任京城,她也要去蓝田了。温泉宫相遇一场,互相搭伴走了一段路,留下许多美好回忆,然后在下一个岔口分道扬镳。人生就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段郁对她说:“王妃,臣可以不要封赏,臣向陛下陈情,请陛下发恩旨废除王妃的头衔,容臣迎王妃入门,娶王妃为妻。陛下是性情中人,臣幼时,陛下还吃过臣烤的獐子肉,陛下一定会答应臣的,臣不惧太子殿下。”
越棠没答应,不想看段郁与太子相争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她必须承认,她喜欢段郁和喜欢太子的劲头,确实是两回事。
她没隐瞒,说完笑着劝他:“你别说‘会等我回心转意’这种话,我不爱听,谁也别等谁,要是有缘,或许还会有遇上的一天呢。”
只是段郁从王府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还是看得人难过。
难过也不能停留,一切都收拾妥当,第二日如期上路。算是回娘家,不便仗着睿王妃的排头,于是只带上两名女使并四个侍卫,在清晨第一声钟鼓声里迎着晨曦,两驾马车驶出春明门。
一路东行,都是笔直顺畅的官道,沿途大多也是丰饶之乡,酒楼驿馆客栈样样俱全。越棠反正不着急,车马悠哉,路过街镇还会停下来逛逛。
这日在官渡镇用过午饭,一行人继续上路。午后日头好,马车融融的暖阳里一路奔腾,叫人昏昏欲睡,越棠一只脚将将迈进梦乡里,忽然被一下剧烈的晃动摇醒了,顶马一声惨烈的嘶鸣,险些没把她甩出车去。
什么情况?越棠揉着睡眼,“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还有人敢劫本王妃的车吗?”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的离奇,她把双成藏在身后,打起车帘观望,还没瞧清人影,便听一声前方一声暴喝,“侯!”
不得了,只见当头拦住他们的人马,迅速分成两列涌上前,将马车团团围住,粗粗掠一眼,总有十几二十人之多。
“马车中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手里武器,接受检查!”
车前的侍卫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不慌不忙按住刀,高声回敬:“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乡间护卫队,例行检查过路车马,快交出你们的行囊!”喊话的贼首,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声音却很年轻,凶巴巴的表情,但肢体表现又很浮躁,不像是个熟练工,总之一切看上去都很荒谬。
睿王府的人没有动,车前的侍卫暗暗回头,冲王妃挤眼,意思是打吗?越棠嘴角一耷拉,意思是四对二十,打什么啊。
对面的贼首似乎是不耐烦了,指挥手下,“把这几个能打的先捆起来。”然后又冲马车喊:“别反抗!把行李交出来保你们性命无虞!”
一边倒的局面,还有什么可说的,越棠从车帘中伸出一根手指,朝后一勾,“行李在后面的车上。”
贼首哼了声,对她的识相表示满意,兴冲冲令人上后头的马车搜刮起来。队形变得混乱了,越棠正警惕地扫荡可能冲出包围的路线,忽听“咚”的一声,像是个铁罐从天而降,随即一阵浓烟冲天,厚重的白烟迅速将车马与贼人都笼罩了起来。
贼人瞬间乱作一团,慌张地质问什么人,浓烟将散未散的时候,又听嗖嗖嗖的箭矢声,似乎射中了贼人。有人痛得哭天喊地,“别跑,来个人拉我一把啊!”片刻间,便作鸟兽散。
周遭安静下来,越棠与双成在车里面面相觑,就这么走了?跳下车去查看情况,还真是,四个侍卫被丢在一边,捆绑得也很潦草,几个人已经相继站起来了。
总之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打劫,来得突然,去得更莫名其妙。
侍卫分头去检点车马,准备重新上路。越棠却琢磨,那白烟和几支箭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路过的好心人?四处张望,没有一点头绪,算了算了,她摇头,看来别闲逛了,快快赶路到蓝田才是正经。
转身回到马车边,官道上的白烟渐渐散尽,不经意一瞟,顿时呆住,白烟尽头似乎有个人影。那人影一步步走近,身形也清晰了,石青的袴褶,圆领直袖,这不是她睿王府的仆从吗?
视线怔怔上移,落在那张脸上,还真是他。
“王妃去哪里?奴陪王妃一起。”他神情清淡,仿佛刚在园子里浇完花,“奴来护卫王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