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撒娇(2/2)
“睿王曾与太子殿下关系亲密,去岁鄞州之乱,睿王更是为了替太子殿下挡灾,连性命都断送在了鄞州。太子殿下若果真还活着,必然会因为睿王的关系,格外照拂王妃您,那我今日来见王妃,昭明段家上下绝没有贰心,日后王妃若肯为段家向太子说句话,便是段家的活路。”
郡主瞧准了睿王妃的性情,睿王妃不爱与人虚与委蛇,那她索性真诚到底,说话丝毫不避讳。
这招确实管用,越棠被闹得没了脾气,木着脸笑:“郡主娘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不得不绕回先前的话,她退一步,漏一点模棱两可的口风。
“我理解郡主的担忧,眼下将军不在会昌,也不在行宫,但会昌营的大部队还在,说明将军并没有走郡主最害怕的那一步,不是吗?凭我对段将军的了解,他是率性而为的人,他可能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但绝不会一声不响地,就把全族人的性命都置于险境,郡主觉得呢?”
郡主不由点了点头,很快又摇头,“可是......”
越棠打断她,“眼下段将军在哪里,我也说不好,我只能告诉郡主,我对段将军有信心。郡主若是不信,便陪我一起等等看吧!”她比了个手势,“就请郡主陪我等三日。三日后,段将军若没有消息传来,我便随郡主一道回京,掘地三尺也把将军找到,带到郡主面前陈情。”
言尽于此,郡主明白,再问也无济于事。好在睿王妃这番剖白,言语颇有分量,让她定下了一半的心,解开了一半的愁肠。
人一旦从自己的麻烦里抽开身,就能体察旁人的情绪了。郡主显出懊恼的神情,甚至起身给越棠行了个礼。
“适才冒犯王妃了,我给王妃道个歉,待日后回京城,再正式上门向王妃赔罪。我自知有个这毛病,一旦脾气上头,说话便不过脑子,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亏,可偏偏就是改不掉。王妃是福泽深厚的人,千万别与我一般计较。”
算起来,睿王还要称郡主一声堂姐,越棠哪能真受郡主的礼,一早便伸手扶住了。她不计较,可确实有些心累,便说:“天晚了,郡主今日就在行宫住下吧。南苑的汤泉很好,郡主奔波了一天,汤泉浴最适合疏解乏累,郡主不如试试?我让内管领为郡主安排。”
河间郡主走后,越棠疲累地歪在罗汉榻上,双成见状,体贴地上前问:“王妃,奴婢替您捶捶腰?”
越棠闷声说不用,“我是心累,郡主这性情,让人难以招架,凶起来是真凶,体贴起来也是真体贴......猝不及防,疲于应付,我的精气神都要被她吸走了。”
双成对她表示同情,“奴婢在外头都听得头大。”
想起段郁,越棠顿觉他离家九年挣功名,实在是明智之举。他的脾气有郡主的影子,好在只有那么一点。
双成忽然有了些旁观者清的感悟,“两个人相处,一个人喜欢说话,一个人喜欢倾听,那样才和谐。王妃与郡主娘娘都是喜欢说话的人,所以您觉得心累,段将军不一样,王妃说什么他都爱听,您便觉得轻松了。”
“喜欢说话?我话很多吗?”越棠愕然。
“不仅仅是说话,是一种感觉......”双成一时想不出如何解释,艰难地比划着,“奴婢的意思是,王妃是主角,郡主也是,哪怕有事求相求,她也习惯了要当主角。而段将军就很会当配角,赵......嗯,也很会当王妃的配角。”
不提那个人还好,一提他,越棠便沉默了。双成忙岔开话题,“不知道段将军怎么样了,都过去四五日了,京城也该安定下来了吧。”
越棠不愿多想,索性梳洗睡觉,扶着双成摇摇晃晃地登上二层楼。
“我也希望段郁快回来,我可不想日日与郡主娘娘面面相觑。”
好在越棠没有为难多久。第二日,她陪着郡主说了半天的话,接着睡了个长长的午觉,直到申正时分,才被双成摇醒。
“王妃!王妃段将军回行宫啦,要接您回京呢。”
“回来了?”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那太子呢?”
双成喜气洋洋地说:“殿下自然是回到东宫了呀,总之京城一切都安定了,具体情形,您快去问段将军吧。”
越棠收拾完下楼,见到的便是一副母子久别重逢的画面。郡主娘娘高兴得又哭又笑,也难怪,九年未见,还是在一场动乱过后,太多的情绪难以安放,只能用最浓烈的方式表达。
然而郡主的温情没能持续多久,这两日的惶然害怕,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化作了恨铁不成钢的拳头,抡在段郁胳膊上。
“你这小子险些把全家害惨了!我与你父兄几日没睡好觉,还以为你在边关吃沙子吃傻了......”郡主又是一拳头,“这么大的事,不能事先与家里通个气吗?显得你多能耐似的!”
郡主打起人来是真打,三两下的功夫,把母子间的那一点隔阂与陌生,打得烟消云散。有些久远的回忆瞬间被唤醒了,离家多年的段郁,就这样无比丝滑地找到了家的感觉。
“母亲,阿娘......”段郁生受着郡主的铁拳,不好躲,只能苦笑,“儿大了,您给儿留点脸面吧。”
郡主这才想起边上还有外人在,嘴上说:“你还知道要脸吗?”心到底是软的,停下手,拖着儿子往越棠跟前走。
“多亏了睿王妃,我这个当母亲的才能熬过来,趁此机会,正好,你快给你堂婶陪个罪吧。”
二人俱是一惊,越棠连连摇手,“我并未帮到郡主什么,段将军更不曾亏欠我,何来赔罪一说。”段郁呢,听到“堂婶”的称呼,骇得脸都白了。
“阿娘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郡主倒是很坦然,“我与王妃初相识,交情未深便论亲戚,多少显得尴尬。你不是常与王妃见面吗?既已相熟,王妃也赏识你,称一声长辈你还吃亏了?”郡主嫌弃自己儿子不会来事儿,“榆木疙瘩,和你爹一样嘴笨。”
越棠也不是非得要这个侄儿,两人处到现在,一直是平辈论交,她觉得挺好。见段郁一脸懵,便刻意岔开话题,问起京城的情况。
见他们要论正事,郡主恐有不便,主动退避,临走前吩咐段郁:“好好听王妃的吩咐,回头别走,我有话问你。”
郡主离开后,屋内两人皆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越棠有意缓和气氛,便扬起轻快的声调,“别紧张,我没什么话吩咐你,只是想问问你,一切可还顺利,没遇上什么危险吧?”
段郁这才擡起头来,一日一夜未阖眼的疲惫,全写在了脸上。越棠一眼扫去,被他前所未有地颓丧吓了一大跳,“怎么弄成了这样?受伤了吗?”
段郁潦草地摇了摇头,他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想护送睿王妃回京城,郡主娘娘一张口就惊天动地,他不想再受这份罪了。
谁知睿王妃却犹豫了下,“段将军护送郡主娘娘吧,我有王府的侍卫,随时可以上路,就不劳烦段将军了。”
段郁绝望地读懂了睿王妃的言下之意,显然是觉得郡主不好相处,宁可独自回京,也不愿与他们同路。
他顿时觉得天都矮了下来,这可怎么办,本就不易的征途,愈发艰难了。他试图挽回,涩然道:“臣的母亲,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但她的心是好的,绝没有害人的想法。”
“段将军误会了。”越棠被看穿了心思,尴尬地找补,“我是想着,郡主与将军久别重逢,一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多我一个,只怕大家都不自在。”
段郁哪里会信,又难过又着急,“王妃骗臣,王妃就是觉得郡主不好相处。”少年人的想象力天马行空,一瞬间驰骋出千里远,脑海里涌现出许多悲情的画面,生怕她会因此而疏远他,越想越委屈,“即便如此,郡主是郡主,臣是臣,王妃难道从此就不待见臣了吗?不与臣相交了吗?”
越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明白怎么自己一句话,就要闹出他的眼泪。他是昂扬威风的武将,一张脸生得英挺俊朗,这下却耷拉着嘴角,眼底漾着水雾,一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模样。
越棠口干舌燥,几乎想摸摸他的脑袋,又觉得不合适,只好落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你瞎想什么呀?一点小事,怎么还生气了?”她哄不好他,不得不缴械投降,“行啦,我跟你走,跟你还有郡主一起回京,行不行?”
段郁正懊悔自己不庄重,没料想这招竟奏效,不由得喜出望外。
原来王妃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