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这样,本王妃很难不多想(2/2)
“听说你受伤了,我能不来吗。”仿佛心有灵犀,周立棠试探着环住她的肩,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叹息道,“阿兄来迟了,很抱歉。阿兄听报信的内官说了经过,千龄很勇敢,千龄是周家最勇敢的女郎。”
越棠从小是与阿兄耍着嘴皮子长大的,兄妹间的情分牢不可破,可从不放在嘴上,别人家兄长的纵溺、娇宠,从来没在阿兄身上出现过。今夜死里逃生,让阿兄展现了这辈子前所未有的温情一刻,越棠感动之余,竟有些不习惯。
她破涕为笑,“周家只我一位女郎,阿兄的夸赞不诚心。”
周立棠都依她:“千龄比我更勇敢,满意了吗?”
一时间气氛无比缱绻,段郁在一旁看得牙酸,无端觉得挠心抓肝。好半天,还是咳嗽了一声,“我说,那个什么。”两道目光望过来,他心虚地翻眼望天,“周兄与王妃现在说这些,怕是还有些早。刺客还未落网,臣斗胆,还是想问问王妃,可记得什么关于刺客的线索吗?臣必得亲手将那贼人索拿下狱,才可安心。”
这话先前那侍卫头子就问过,越棠因心有挂碍,只含糊说受了惊吓,记不得了。阿兄与段郁都是她信任的人,便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那刺客偏于瘦削,约摸这么高。”越棠比了个高度,大约同阿兄鼻尖处齐平,“他蒙着下半张脸,眉眼间无甚特别之处,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左手持刀,身手不算好,至少不是个练家子,否则也不可能叫我逃脱。哦,还有他的衣衫......”越棠细细回忆着手感,“应当是斜纹织花的麻葛。另外,他身上有鱼腥气。”
段郁频频点头:“生死关头,王妃还能观察到这么多,已然很好了,都很有用。”犹豫了下问,“汤泉边灯火不明朗,王妃确定看清了刺客衣衫的罗纹吗?”
“不是看,我摸到的。”
段郁哦了声,细琢磨她的形容,很快有了怀疑,“身形瘦小,或许是行宫内的内侍。”宫中内官,对殿宇形制及人员排布比侍卫都熟悉,事后一转身,又成了循规蹈矩、面貌模糊的小人物,难怪到现在都摸不着行踪。
越棠却摇头,“不是内侍。”见段郁没太听进去,她重新演示了一下自己面对刺客的神勇反击,平静地描述,“我顶中了他的要害,因此确信他没有净身。”
段郁和周立棠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唯有双成由衷赞叹道:“王妃威武!回头也教一教奴婢吧。”
“这有何难,当然可以。”越棠倒不觉尴尬,大大方方地论起利弊,她不想给双成不切实际的期待,“但这一招能不能得逞,很看运气,天时地利人和差一点都不行,稍有不慎,便会被贼人制住下盘,你就没有逃脱的机会了。今日算是我运道高,若你遇到意外,还是要酌情应对,明不吗?”
周立棠终于听不下去了,大而化之地一挥手,“好了好了,你还论起格斗习武了,自己懂得多少?别误人子弟。”
段郁插了句嘴:“王妃若愿意学,臣可以教王妃两招防身之术。”
忽听见外头敲梆子,夜色渐浓,众人顿觉偏题了正题。段郁招来手下督促了几句,他虽不能领人搜宫,但遣几个手下跟随侍卫协查,凭谁也挑不出错。
“有件事我想不通。”越棠忽然说,“刺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觉得他应当不是针对我。”
外人只看见她颈侧伤口骇人,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其中情形。伤她的那一刀,并不是刺客有意下手的,甚至见到血的时候,刺客瞧着比她更意外。
其实就算不知内情,闻者也都觉蹊跷。双成说:“王妃您性情和善,从来不与人结怨,奴婢最清楚了。刺客必不是针对您。”
不是针对她本人,那或许是睿王府的旧怨,抑或是......段郁偏头瞧了眼周立棠。
周立棠不置可否,只问:“京中睿王府的守备,比之骊山行宫如何?”
王府再深宏,戍卫的力量也远不能与行宫相较,若真是寻仇,定不会放着容易的路不走,大费周章摸进温泉宫来冒险。
越棠隐约有了头绪,“照这么说,这是场无差别攻击,不论是下手的对象是谁,只要是行宫里的皇亲国戚都行。刺客没打算伤人,他想挟持,然后谈条件。”
至于为着什么事、向谁谈条件,只有弄清楚刺客的身份,方能知晓了。
夜里起了一点风,卷着白日里残存的暑气进殿内,廊下低垂的竹帘“啪啪”地叩打着窗棂。一片静默中,越棠不由掩袖打了个哈欠,段郁立刻说:“天晚了,王妃今日受了惊吓,臣护送王妃回去休息吧。”
刺客还未落网,内官不敢放她随意走动,可段将军都发了话,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当即吩咐人去为王妃开道。
段郁说不必,“有本将军的人在,你们都退下吧。”
因是往内宫去,周立棠不便同往,他拍了拍妹妹的肩,“有事别自己闷着,来和阿兄说。”又转而向段郁欠了欠身,“有劳段将军,麻烦将军看顾舍妹。”
“不麻烦,不麻烦,周兄与我客气什么。”
因搜查刺客,擡辇的宫人不知被安排到哪儿去了,越棠只能步行回重明阁。今夜宫中的灯格外亮,水榭歌台在月色下有另一种秀丽,原本她心中乱糟糟的,开阔天地间走一走,倒平静了些许。
她同段郁开玩笑,“将军与我阿兄相熟吗?都称兄道弟了。”
段郁道:“臣慕周给事之名许久,从前没有机会结交,近日为着门下省的公事,周给事常与臣一道探讨,这才熟悉起来。”
“我阿兄不是热络的性情,往来密切的朋友寥寥可数,都是自小便认识的世交子弟,同僚间的情谊,似乎不过尔尔。”越棠端详他飞扬的眉眼,觉得有趣,“还得是将军,为人率诚,连阿兄都对将军青眼相加。”
段郁咧嘴笑:“臣只当王妃是夸臣了。”
重明阁地势稍高,阁前栽大片的翠竹,竹林间有小径可省两步脚程。拐过最后一道弯,越棠停下脚步,“将军就送到这里吧。近来总是麻烦将军,我都算不清了,等事态平息,我一定好好答谢将军。”
“都是臣的分内,王妃还要与臣见外吗。就是......”段郁摸了下鼻子,显得不太好意思,“有个人,臣恐怕得让王妃见一见,望王妃不要怪罪才好。”说罢摆了下手,让身后的人都退下。几个兵勇退至竹林外,唯独一人没动弹。
段郁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却行两步,“那臣也告退了。”也不知是对谁说。
风声萧飒,竹影婆娑,眼前的人擡起头,静静打量着她,越棠也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又是你啊。”她叹息,“赵铭恩,你让本王妃说什么好呢?说走的是你,转天就回来的也是你,你这样,真的很难不让本王妃怀疑你的本心。”
竹林幽深,随重明阁不规则的外墙蜿蜒,一视同仁地遮掩着各人幽微的心思。墙上造漏窗,越棠身后恰是一副鹿衔灵草,越过镂空处望去,还有一副凤穿牡丹,两处相对,透出另一侧的翠竹来。若不细琢磨,定是想不到,两道墙相隔,此处的情形还能瞧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你。”
两幅漏窗之后,有人无声地惊叹。那双眼睛盯在赵铭恩的脸上,眼里盛满了惊异、渴望,还有仇恨。
“终于逮住你了,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