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凶什么凶。(1/2)
第31章你凶什么凶。
一盏茶后,长公主府厚重的朱门又一次开启,公主携侍女登车,缓缓向兴庆宫的方向行去。
等马车拐过街口消失不见,伏地伺候的小厮方直起身,心头一边犯嘀咕,今日跟随殿下的女使可真魁梧啊,耸着肩含着胸,仍比殿下高半个头,而且那身窄袖短襦配革带算是怎么回事?那凛凛飒气,那宽肩窄腰,难不成是殿下新买的胡人武婢?
想不通,世风变化太快......小厮搬开脚踏,晃着脑袋着走远了。
不过这“胡人武婢”似乎令人难以直视,车驾内,长公主扭头面壁,神色古怪,唇角要动不动,显然憋闷得很辛苦。
少顷,还是“胡人武婢”自己率先开口:“多谢姑母担待。”
多亏了从小训练到大的储君风仪,尴尬至极的境地中,赵铭恩依旧面不改色。长公主就没有如此自律的涵养了,眼梢带过,终于憋不住爽朗大笑。
“有幸得见你这模样,就算冒点险,也值了......”长公主边笑边摆手,好半晌才平复心情,拭了拭眼角的泪。
赵铭恩还能说什么?除了在心中那本名为“睿王妃”的帐上默默记上一笔,聊以出气,别无它法。
“不逗你了亭之,”长公主很懂得点到即止,“说点正事。”
赵铭恩擡起眼,“刑部大狱中的人开口了?”
上回在王府被撞破身份,他与长公主当即达成同盟,并托请长公主暗中在受羁押的鄞州官员身上下点功夫。鄞州的暴乱,事前绝不可能毫无端倪。
“钱胜。”长公主吐露出一个名字,“作乱的‘灾民’能拧成一股绳,能有趁手的武器,背后一定需要人组织煽动,钱胜便是当日祸乱的始作俑者。”
平平无奇的名字,甚至都不一定是真的。长公主见他蹙眉,知道他的心思,无奈一摊手,“四十来岁的外乡人,平常来往海边渔村与鄞州城内做些小买卖,再多的便不知道了。我已经派了人去鄞州,但愿能将他生擒回京吧。”停了停,又轻声说,“应该不是鄞州府安排的人,刺史和仓曹的口供能对得上。”
“鄞州府当然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只要将我与王叔的行踪漏出去,作乱之人自会寻找可乘之机。”赵铭恩冷笑道,“继续审,鄞州府的人不干净,不会只有这点线索。”
长公主没提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撬开此二人的嘴,赵铭恩也不问,他只要结果。
长公主点点头,说你放心,目光却一闪,似有深意,“詹事府的二位府丞很靠谱,往后的事,应该可以发挥更大的能耐。”
赵铭恩想了想,摸出一枚铜钱递给长公主。正面半旧不新,翻过来刻“徽云通宝”,长公主看迷糊了,徽云?徽云是哪代的年号,难道是古董?
赵铭恩淡淡说:“是孤在东宫时,臣僚间私下的玩笑,外人不知道。詹事府丞见此枚铜钱,便如见孤,姑母有任何事都可以差遣他们去办。”
詹事府丞不算高官,但两位府丞必有一二信得过的同僚,同僚又有一二信得过的同僚,层层延宕开去,便是蜿蜒盘踞在三省六部九寺的关系网,赵铭恩将二位府丞交给长公主,何尝不是交赋一部分的势力,任由长公主驱策。
太子殿下虎落平阳,长公主冒险助他回朝,所求为何,不言而喻。明白人之间说话就是轻松愉快,长公主纤纤玉指一收,爽朗笑道:“别担心,我有分寸。”
赵铭恩没再说什么,侧身挑开车帘一角,兴庆宫已然在望。绵亘迤逦的琉璃瓦勾勒出一片灿烂金芒,他恍惚了瞬,离开多久了?八.....九月有余,感觉倒像八九年那样漫长。
心砰砰地跳,皇宫是他的家,但奇怪,第一次离家出远门的少年,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踏过万水千山回到家门前,却看出了陌生的味道。他的家里鲜少有温暖,可因为熟悉,从前也是令他安心的所在,现在不一样了,手足相残的故事从旧纸堆里幻化成真,化作一道凛凛寒光直刺面门,险些要了他的命。
赵铭恩终于意识到,家不再是家,而是他一生的战场,从东宫到宣政殿,永无宁日,不死不休。
“......亭之,你这样不行。”长公主忽然开口。
赵铭恩回过头来,不过刹那,眼中冷冽的碎冰已然消融,挑了挑眉问:“姑母说什么?”
长公主冲他下半截比划,“我说你的坐姿,这不行。别以为穿女装、抹脂粉就能蒙混过关了,气质不对,反而更会显眼更出挑,宫里都是人精,你想被当场识破吗?”
赵铭恩迟疑了一下,拘谨地并拢了双膝,双手平平放与腿上,“姑母是说......这样?”
“嗳,亭之真聪明,鞋尖对齐,腿往里收——对了真漂亮。”长公主忍不住鼓掌,深感太子殿下观察能力很强,速成一下男德不成问题,“坐要有坐相,走路也是,这会儿没法示范练习,我说要点,你记下,自己在脑海里演练吧。”
车驾停在兴庆宫门前时,太子殿下的脑中塞满了“腰肢的摆动幅度”、“臀腿发力技巧”,以至于那些血海深仇和天潢贵胄的矫情与悲凉暂时无处安放,只好灰飞烟灭了。
长公主驾临,兴庆宫的宫人不敢怠慢,只是不巧,贵妃娘娘这位正主且忙着,只能陪笑安抚,“这里风景好,近水边又清凉,请殿下先在此宽坐,奴婢这就去通禀娘娘。”
长公主停在凉亭前不肯进去,漠然问那宫人:“贵妃在南熏殿吧?”
“殿下,殿下且等奴婢通传......”
不否认,那就是被她说中了。长公主不再理会,傲然回身,踏上横跨龙池的虹桥,“兴庆宫的路我很熟悉,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去。”
宫人急了,慌忙拦在长公主身前,期期艾艾地恳求殿下止步。可长公主熟视无睹,蹚开她细弱的臂膀,径直往前走,宫人也不敢真上手拉扯,只好再追再拦,却被长公主身后一名女使生生撞倒在地。
宫人揉着肩,看向那手臂轻轻一送便将她掀翻的女使——好高大健美的身条,步子却迈得格外妖娆,宫人愕然,她扭这么灵动做什么,哪来的妖兽?
长公主余光轻扫,微微启唇:“收一点,太过了。”
赵铭恩低眉顺眼,用心体悟腰带动臀转的发力原则,很快就找到了平衡点,走出了泯然众人的宫廷风格,走出了令人惊叹的学习水平。
“很好,保持住。”
天公也作美,刚穿过兴庆宫花园,天色便骤然暗下来,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多余的视线。乌云涌动,风声四起,猛然一声惊雷砸下来,急风掠过廊庑嗡嗡作响,像是隐忍却悲戚的哭声,越靠近南熏殿,那风声愈发瘆人。
赵铭恩忽地一凛。
“不太对。”
长公主也发现了异样,加快脚步,终于惊动了南熏殿前镇守的宫人。这时候再拦人也来不及了,宫人进殿去通禀,不一会儿,只见贵妃亲自迎出来。
“长公主,稀客。”贵妃还算镇定,浅笑着见礼,“殿下匆忙前来,是有急事吗?”
长公主唔了声,连借口都懒得找,“先前去睿王府没见着王妃,一打听,原来是领贵妃令旨进宫了。正好我也许久未见贵妃,索性来凑个趣儿,人多热闹嘛。”边说,边侧眸睨了眼,“贵妃不怪我冒昧吧?”
“哪里话,殿下愿意踏足兴庆宫,本宫荣幸还来不及。”
说话间踏进正殿,几双眼睛迫不及待地搜寻挂念的那个人,好在找起来不费功夫,人就端端坐在圈椅里,低着头,一绺青丝垂下来遮住了眼眸,神色晦暗,显然不大高兴。
不高兴是意料之中的事,好歹胳膊腿俱在,总算是来得及时,没出大事。
赵铭恩暗暗松了口气,再悄摸打量,却皱起了眉,她身边站着那人——他为何会在!
长公主适时地咦了声,问出他的困惑:“这位不是陛下身边伺候笔墨的翰林吗,您才是稀客。什么风将宋大人吹来了兴庆宫?”
“殿下说笑了,陈学士为皇子师,臣算是给学士打下手,今日循例入宫为皇子答疑解惑。”宋希仁温吞一笑,轻松消弭了长公主话语中的锋芒。从容言罢,还顺手抄起高案上的茶盏,递给身边的睿王妃,“天气热,王妃多饮些茶吧。”
很随意的举动,透出熟稔,而睿王妃伸手接过,漫不经心道了声多谢。
长公主察觉出不对劲,“王妃还好吗?若有不适,就先回府吧。左右兴庆宫这样近,随时可以来,贵妃不会介意的。”说着就起身走来,向越棠伸出手,“走吧,我送王妃。”
长公主不打招呼就来,才说两句话就要带人走,完全没把兴庆宫的主人放在眼里。孙贵妃忌惮她,但如此被下脸面,难免有些不悦。
“殿下才说人多热闹,这就要走,看来不是真心来凑趣儿的。”
长公主不耐烦搭理贵妃的阴阳怪气,只盯着越棠。这时一声惊雷从殿顶砸下来,唬得越棠一哆嗦,扬起脸来,眼中涣散无神,像是河岸边溺水挣扎的小动物。
长公主心头“蹭”地腾起火,孙贵妃害了她亲弟弟,不去阴暗角落茍且偷生,还有脸继续欺负她小姑......欺负她弟妹!真当她赵端言是软柿子好拿捏?
长公主凤眸冷冷扫向贵妃,“我是来凑趣儿的,但贵妃自己看,这里还有趣可言吗?”生硬的一句话呛得贵妃悻悻闭嘴,长公主回过头,略弯下腰,欲图托着越棠的胳膊扶她站起身,“棠棠别怕,来,跟我走。”
可睿王妃没动。她偏头看向宋希仁,目光楚楚。
宋希仁冲她微笑,笑得如春风般和煦,甚至点了下头以示安抚。
这一来一回旁若无人的对视,在不明真相的长公主看来,简直缠绵得拉丝,不由愣住。没等她开口,宋希仁抚着睿王妃座椅的扶手,一副看护人的姿态说:“正好臣要出宫,还是让臣送王妃回府吧。”
这回他说要带睿王妃走,边上的贵妃倒没发话,似乎是默认了。长公主被这种讳莫如深的幽微气氛搅得心烦意乱,她来兴庆宫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宋希仁这心怀叵测的外臣也会牵扯其中?
长公主到底不是一味嚣张跋扈的帝裔凤种,嚣张只是她信手拈来的保护色,思量了一瞬便不再坚持,毕竟情形不明不白,眼下还是先让棠棠出宫,至于是谁送不是重点。
于是直起身子退到另一侧,凉声道:“那就有劳宋大人了,王妃胆子小,请宋大人郑重庄敬以待,务必让王妃全须全尾地回府。”然后回身吩咐两位跟来的女使,“你们随宋大人一道走,替本宫照看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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