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妄念徒增 在面对关于她的事情上,他的……(2/2)
可惜看上去从这群小孩嘴里是获得不了更有用的消息了,她只得改变思路:“带我去找你们的娘,谁的娘离这近?”
倍感大难临头,右边的小孩这会儿反应机灵了,推卸的本事一流,擡手就指:“他!”
左边的小孩隔着用力踹了他一脚,苦着脸道:“姐姐你还想做什么啊?不是说回答得满意就放过我们吗?”
“放心。”莫祈君把脸凑得更近,声调更加森然,“不会跟你们的娘告状,我就是想问一问火灾的具体情况。”
“十多年前的大火?”
衣着朴素的妇女眼睛一眯,警惕道:“一个外来演戏法的,找我问这个做甚?”
为了身上的好几道血迹有合理解释,莫祈君特地和俩脏小孩沟通好了说法,为此她还在回家的路上给俩人买了糖葫芦和枣糕,再加上在阳光中自由穿梭没有灰飞烟灭,轻而易举就让“女鬼姐姐”变成了“戏法姐姐”。
看着俩小孩偷偷竖起大拇指比划的“搞定”手势,莫祈君面不改色:“大姐,我是曾经在棚户区生活过的普通人。”
“普通人?”妇女反倒狐疑更甚,“有些外来人士怀有不可告人的企图时才会想方设法隐藏身份,而本地人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外衣。”
莫祈君耐着性子道:“曾经这条街的尽头,靠南边还有几棵枣树,对不对?”
妇女愣了愣,她接着说:“城西那家陈记甜食铺子原来是徐家粥铺,隔壁的染坊从前还只有一半这么大,对门的酒楼本来的牌匾是醉仙楼,后因太过常见而修改,延续至今。”
她还要继续言语,却被打断:“不必说了,我信你儿时待过这里,可你为何要打探火灾的消息?”
有时候不愿解释的东西却也不得不解释。
撒谎和隐瞒都会浪费时间和引人猜忌,莫祈君妥协道:“实不相瞒,我有位挚友很可能从棚户区的大火中死里逃生,我想找到他。”
她的目光饱含期待,妇女这才收了些防备,瞥见一直站在她们身旁的两个的小脑袋,骂左边的道:“滚远点,搞得这么脏老娘一会儿再揍你!”
等他们手牵手跑了之后,方回归正常,同莫祈君道:“事先说明,我对于那件事的了解程度也没有多少,离得那么远,几乎看不真切,大多数细节也是听别人讲的,与自己所见相互结合,才能够还原当时情形。”
莫祈君事先郑重谢过,首问依然是:“所有的道路都被堵死了吗?有没有侥幸存活者?”
“火烧得太旺了,不可能有人会逃出来的。”妇女确信地摇了摇头,“连潜火军那么厉害都带不出人,里头又不是绝世高手,要怎么凭自己的力量闯出来?你所谓死里逃生的朋友,多半也凶多吉少,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了。”
“可大姐你也说了,你没有亲眼看见,说不定真的有人从某个角落逃生了呢?”莫祈君自当是不能认同。
“我是没有亲眼看见,可要这么说,就没有人会去看了。附近之人害怕被波及,不会注意到除大火以外的事物,那可是烧尽了整个棚户区的火啊,再细看一眼都感觉要被带进去烧死。”妇女后怕的神情没掺一点假。
“你知火烧之时为何救不出人?火灭之后为何没人重建?你以为是朝廷玩忽职守吗?不,不是这样的,火海大到没有一丝缝隙,外面根本进不去,而后续施工的人要么染上不好的东西夜夜做噩梦,要么就是真的看见了某些东西出现,驱赶他们不让他们做,为了给这些枉死的人留一方净土,那个地方才那么放在那里,这也是棚户区附近的人多多少少都搬走的缘故。”
莫祈君转而问:“那附近的人都搬到何处去了?”
“他们又不是我的亲戚,我怎么会知道搬哪里了?”妇人露出了对牛弹琴的表情,但看她落寞的神情,想到她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可怜人,才说,“你问他们也不会有答案,大家在例行审查下都一问三不知,非要说的话,只有个比我还大的女人,也许知道什么内情,被官府带回去问过话。”
莫祈君眸光一亮,心头燃起希望,切切道:“劳烦大姐告诉我她住在哪里?”
按照妇女所言,莫祈君寻到了所谓目击者的家,却发现屋门紧锁,透过缝隙望去,里头根本就没有人,也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妇人说对方虽未搬走,但常年不在家,只是偶尔回来过几次,她就想着能不能正巧赶上一回。
果然不能么。
莫祈君失落地回过身,听见有人问:“姐姐,你找这个老婆婆吗?”
擡头一看是刚才被抓在左边的小孩后面跟着被抓在右边的小孩,这两人估计是好奇她偷偷跟上来的。
她不抱希望地敷衍道:“怎么,你们还能认识?”
没想到先前在左边的小孩回:“认识啊,一位身子骨硬朗得很的老婆婆,自己种菜,自己做饭,之前还给我们分过东西吃,不过她做的东西太难吃了,我们就没有再去要。”
对啊,这群孩子天天在附件晃荡,指不定对周边的了解比其他避之不及此处的成人还要多。
莫祈君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心焦道:“那你们知道她的经常去哪吗?”
“不知道。”先前在左边的小孩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过我们都看见了,她之前坐一辆马车走了。”
“什么时候?什么颜色的马?什么样的马车?”
三个问题没有喘气,一句话问得比一句话靠更近。
“也有半个多月了吧,黑色马,最普通的马车。”左边的小孩记性还是灵光,歪头一想全说了。
“往哪个方向走了?”
两个脏小孩不约而同一指,延伸线汇聚在了遥遥之外。
莫祈君回去的时候,林疏昀已经在屋里了,看见她的一身血迹,皱了眉,但没有直接问话。
自从那一夜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莫祈君没敢去细想他靠得那么近是要做什么,因为她发现自己在那个当下没有排斥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心境比之开始的确出现了变化,这种变化让她有些不安,但并不像惴惴与惶恐,倒类似一种于被戳穿的无所遁形。
至于林疏昀,他似乎完全沉浸在寻找至木之物中,眼睛一睁就在赶路,早上比她起得早,晚上比她回得晚,总之在潭陵的这几日,他们几乎没怎么交流过。
今儿也没想到他居然还在屋内。
黄狗因衣服上的血腥气率先叫起来,莫祈君抱着它坐下,摸摸它的头以示安慰,一双眼睛却看来看去,也没有一个能固定注视的东西,直到林疏昀又要动身出门,她抱着狗的手一紧,喊住了他:“林翊。”
看着他顿住的身形,她扣了扣指尖,试探着讲出了这些天下来对他说的头一句话:“我们可以多在潭陵逗留两日吗?”
静默须臾,林疏昀依旧未动:“何事?”
他这一问,她又有些犹豫了,更用力撕扯指甲边上的死肉,在贴着她摆动的狗尾巴安抚下,还是选择和他说明白事由。
“初六没有死。”
她握紧手坚定朝他望去,“我想去找一找他的线索。”
呼吸俶尔一滞,他微微侧目,亦朝着她看去,回复的第一句淡漠如冰:“你既没找到他,又凭何断定他未死去?”
既然说到这里,莫祈君也没准备隐瞒他,索性把从进入棚户区到回来的一切都和他表明了。
前因后果条理分明,偏林疏昀就要问询她刻意略过的画面:“你制造众多伤口,也是因为寻他?”
以他的洞悉力,发现这件事不难。
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且不说刀口的方向是朝内的,就单单捅她数刀这回事,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够做到。
可她明显感觉到,他在听她承认之后,周身气息冷了不止一个度,表情有种怪异感,说是平静,又比平日多了些压抑,说是漠然,又暗含藏不住的不快。
复杂的情绪次次都理解未免太困难,故她没有就此住口,而是说:“若不然这样,你先行一步,等寻到了初六的线索,我再去与你碰面,如何?”
“如何?”林疏昀似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可知晓寻找五行至极之物才是正事?”
“我当然知晓。”
“那你放任此事不去努力,却要为了一个十多年未见甚至生死不明的人花费不知需要多少的时间精力。”林疏昀居高临下,说话如利刃毫不留情面,“先前你的有胆有谋,审时度势,如今看来,根本就是欺哄人的伪装,说白了,也不过一个为了私欲不知轻重的俗人,当真是愚蠢至极。”
他的模样很陌生,从前也对她冷言冷语过,可能看出来有七八分都是表象,当下的刻薄却当真一丝情面都觉察不到。
莫祈君以为他是连日的寻找却一无所获,疲倦又烦躁,加之听了她乍一看不负责任的话,一时被冲昏了头脑,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欲解释:“林翊,我并非此意,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轻笑一声,俯身凑近她,眼里却无半分笑意,“说得冠冕堂皇,你不就是放不下情爱,想找到那个初六,和他再续前缘?可你如今的模样,他若是知道了,究竟能不能接受呢?是把你当故人,还是妖怪?十几年的时光会改变很多事情,你怎么知道你想找的人还是曾经记忆中的那个人?
这些话要是别人来说,莫祈君或许不会有多难过,别人不懂她的为人,更不懂她的执着。
可偏偏说话的是林疏昀。
一个经历过生死与共,被她当作战友,当做家人的人不惜用最坏的念头揣摩她,明知道她对成为傀人这件事始终都是有着心结,却还要踩着她的命门,拿这个来激她,讽她。
她是不是该重新认真考虑,他究竟把她看成什么东西了?
莫祈君是很爱笑的,在平日里,在绝境中,只要找到一丝有趣的事儿,就能够没有负担地咧起嘴。
可这会儿她半点笑不出来,连伪装都做不到。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难过不单单来源于林疏昀的狠话,而是意识到,她从前以为他对她的理解尊重,是基于相互的平等看待,是缘于互相的同等信赖,然事实却很可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许她对于他的所有期待和想法都不应该出现。
后退一步,她离开他的气息,平视他的眼睛:“说得对,我这样一个从上腐烂到下,生长在鬼门关旁的怪物,如何能去奢求世间的七情六欲?如何能去留恋曾经也未曾拥有过的种种?多谢你的提醒,是我不该生出不属于自己的妄念,不管是对谁。”
出口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望着他的眸子也愈发冷却,自然关注不到他藏于袖中越拧越紧的双拳。
她说的没有错,句句都是事实,可为何落在耳中却无比刺痛?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寻找五行至极我放在心上,可寻找初六同样在我心上,这不是二选一的问题。”对于他的焦虑抹除,她的情绪越来越稳定,话也说得更加直白,“我本就是为他殓尸才逃出来的,如今他还活着,他的消息,我又怎会放任溜走?”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目光。
疏离对着他,信任对着另一人。
他的心也许没有多么大的波动,但却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疼痒,如同被一只虫子从心脏底部开始啃食,贯穿条条又细又长的甬洞,却仍旧没有从里头爬出来。
离开之前,莫祈君再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今日你不知内情,失言也罢了,不管你如何揣度我都没关系,可日后还望你不要擅自揣度初六,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不接纳我的真相又如何,我只要见到他,只要与他相认,那就足够了。”
望着她毅然离去的身影,他双手倏忽失去了力气,甚至由于用力过度开始微微发抖,只是在没有表情之下被掩饰得很好。
在面对关于她的事情上,他的理智偶尔会短暂失去,光凭本能去纠结,而这次的头脑比之从前任何一回都要混乱,甚至可以说,这是每一次因她而生的困惑都叠加起来的结果。
那个生出不属于自己妄念的人,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