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武松打虎(1/2)
漠北的风,即便是初春,也带着砂砾的粗粝和未散的寒意,呜呜地刮过营帐。
简陋城池的中央,褚时钰在帅帐内处理半天就堆积如山的军报,而远处柳如思一座空出的病房营帐里,除夕战役中的伤员都痊愈了,剩下的残疾和疤痕她也无能为力,她在忙活别的事。
地上铺着几张防污的粗麻布,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碗、木盘。
柳如思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白皙却沾满黑灰的小臂,正专注地将研磨得极细的石墨粉,与附近小湖里挖出的细腻黏土,小心翼翼地按不同的比例混合。
夏莲和冬雪等小丫头,脸蛋上也蹭着几道黑印子,却丝毫不以为意,一个用力地揉捏着混合好的“面团”,一个则用小刀仔细削着晾干后的“笔芯”雏形,空气中弥漫着石墨特有的滑腻气息和泥土味。
“柳夫人,你看这个比例行不行?好像比之前的硬了些。”冬雪举起一根削得尖尖的黑色细棍。
柳如思接过来,在备好的废纸上划了几下,留下清晰但略显滞涩的痕迹:“嗯,硬了点,书写不够流畅,下次黏土少放一成试试。”
“那这个呢?”夏莲献宝似的递过来另一根,“我感觉软软的。”
柳如思一试,果然,线条浓黑流畅,但稍一用力,笔尖就断了。“太软了,容易断。不过以后会用纸卷包裹,这样应该也可以了,记下这个比例吧。”
就在这枯燥又充满希望的探索中,一个身影掀开帐帘,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钻了进来,正是一张熟悉得让人心头一悸的脸…
秦烈的弟弟,长泰郡王秦焘。柳如思在脑海中加深了这个印象,又低下头,继续忙碌手里的东西。
秦焘俊朗的脸上带着一种与这忙碌氛围格格不入的茫然和无聊,眼神扫过地上的一片狼藉和几个“小黑脸”,最后落在柳如思身上。
“嫂嫂,在捣鼓什么东西?”秦焘大喇喇地往旁边一个空木箱上一坐,长腿随意伸着,脸上是简单的好奇。
柳如思头也没抬,继续研磨她的石墨,语气平和又透出排斥:“长泰郡王殿下,若无事,不如去校场练练拳脚?或者帮端王殿下处理军务?”
尽管她已经理解了秦双宇,理解他是迫不得已,才在二十年前抛家弃子音讯全无…可秦烈在年幼时失去父亲,和日后举目无亲的孤苦,都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秦焘,长着一张与秦烈如此相似的脸,却是泡在蜜水里长大的,出生就享着不尽的荣华富贵,父母、妹妹…什么都有。
光是看着,都会让她心里掀起一阵阵理智压不住的酸苦幽暗。
不过秦焘是个看不懂脸色的人,不但没有感觉到排斥,反而往前凑了凑,看着柳如思专注的侧脸:“嫂嫂,你说…人活着,能图些什么?”
柳如思手中一顿,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那张熟悉而带着莫名其妙的浅薄惆怅的面容,冷淡出声:“什么图什么?”
秦焘撇了撇嘴,带着些扭捏的,低声述说自己近来的苦恼:“我生下来就摆在眼前的路,一眼望得到头…现在是郡王,以后也会是…将会继承秦家军,但永远是十万秦家军…除了按部就班地继承爵位和军队,我还能做什么?”
柳如思自然明白秦焘为什么不能向上,再往上就是亲王,甚至皇帝!而十万秦家军已经够势大了,皇帝不可能让秦家再壮大的!而秦焘这些话也透露出一些意识,他本人并没有往上的想法…
但依然让柳如思觉得可笑?这些已经是千万人,穷其一生也不敢奢望的福分了!他居然为这些而苦恼?
“呵…”柳如思轻笑了声,听不出喜怒的幽幽开口道:“殿下,人生并非只有向上攀登这一条路,还有向下。”
“向下?”秦焘一愣,显然从未想到过。
“对,向下。”
柳如思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石墨、黏土,语气不禁透出些微阴沉:“郡王真的永远会是郡王吗?秦家军,真的会按部就班的传承吗?十万…会永远是十万吗?”
她的话音不高,却像冰锥,猛地刺破了帐内原本有些轻松甚至带着点探索乐趣的氛围,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帐外呜呜的风声和炭盆里微弱的噼啪声。
秦焘脸上的茫然和那点少年人的惆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愕和迅速弥漫开来的寒意。
他生在皇亲贵胄之家,长在权力漩涡的边缘,即使再“天真”,也并非一无所知。柳如思这近乎直白的暗示,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削藩?收兵权?鸟尽弓藏?那些他不爱看的史书里,记住却未曾深思的字眼瞬间涌入心头。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刚还在苦恼人生没有目标,此刻一个能倾覆他所有根基的未来,砸得他脸色微微发白。
柳如思说完了也怔了怔,看着秦焘瞬间苍白的脸和眼中那抹茫然不安,她不禁反思了一下,难道是内心的阴暗面有人察觉,就反而放松了自我约束?
出身的好坏又由不得人选择。那股因对比秦烈境遇,而产生的幽暗酸苦,竟让她对着一个并无大恶、只是有些迷茫的青年说出了如此诛心之言……
这不是她柳如思!沉溺于内心的恶意,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殿下也不必多心。”柳如思的声音放柔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安抚:“方才只是一时感慨,泛泛之言,人生无常,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世间万物,哪什么是真正永恒不变的呢?”
她微微侧身,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望向外面苍茫的戈壁:“地位、权力、财富…这些都不过是滚滚红尘中的一粒沙尘,是生命长河里无数可能中的一小片浪花罢了。”
她顿了顿,将话题不着痕迹地转向另一个方向,语气温和的引导着:“殿下觉得人生无趣,或许是只盯着眼前这一片‘沙尘’,而忽略了整个浩瀚的‘戈壁’和‘长河’。”
“比如……撇开那注定的身份和轨迹,抛开那些无法由自己控制的因素,殿下有什么真正喜欢的东西吗?骑马打仗?切磋比武?”柳如思刻意加重了两件事,秦焘的喜好,基本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而他是性格简单爽直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只要抓住他在意的点,轻易就能被人“带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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